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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军,贺晶晶:元宇宙赋能数字政治主体:表现、风险与规制

 书中淘乐 2022-12-16 发布于内蒙古

每日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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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5期;

作者简介:张爱军,西北政法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贺晶晶,西北政法大学网络政治传播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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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xist Theory Studies

精彩

「内容提要」

元宇宙是数字革命下催生的一种“游戏媒介”,因其特有的沉浸感和真实感属性正在创造着新型数字政治生活。在元宇宙中的政治主体可以体验新型数字生活政治、数字情境政治、数字博弈政治;同时,元宇宙也在制造着数字政治幻影。元宇宙软化严肃的政治议题,浸蚀政治主体的身心,加剧政治主体的信息安全风险。治理元宇宙中数字政治主体所面临的风险显得尤为必要和迫切。应从以人工智能、算法、区块链为主的技术维度和以伦理、法治为主的价值维度规制元宇宙为政治主体带来的潜隐性风险。

关键词」元宇宙;游戏媒介;数字政治生活;数字政治幻影;风险规制;


宇宙是建立在互联网和信息技术基础之上,为人类提供可以自由创造超越自然宇宙的虚拟数字空间,具有连接感、虚拟感、共享感、沉浸感等特征。它与现实生活相平行,又独立于现实世界。任何人可以通过智能设备以第一人称视角在这个空间里自定义自己的形象,从事一切现实世界里的社会活动并与他人互动。元宇宙将线上与线下的世界融合,呈现出人类政治生活全新的沟通方式,创造着新型的数字政治生活。 

一、“脱域”情景下的游戏媒介:元宇宙创造新型数字政治生活

“'脱域’是指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性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1]18。对于物质环境中的人类来说,在多数情境下,现实中的时空维度由“在场”支配,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物质环境逐渐从各种场所中分离开来建构出虚化的情境,在虚化的情境中萌生出新的政治主体。政治主体主要指“具体的政治个人或由单个人所组成的政治群体”。在政治共同体中,掌握绝对政治权力的“政治个人”是统治者,拥有最多单个人的“政治集体”则是政治共同体本身,即国家[2]。(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元宇宙在数字技术的加持下呈现出新的虚拟场景,它是“凿通”现实政治生活与“嵌入”在场情境的特殊的“虚化空间”。在这个“虚化空间”中,政治主体从现实生活中脱离开来转到另一个生活场景之中,拥有新的象征性政治符号,由现实中的政治主体演变为虚拟空间里的数字政治主体,拥有新身份的数字政治主体可以根据自我意愿在元宇宙中构建新的生活场景且任意切换身份进行游戏。
元宇宙是一种脱离现实生活的“游戏媒介”。麦克卢汉认为“游戏是一种媒介,它是社会人和政体的延伸”[3]209。元宇宙具有沉浸式的自由交互体验,呈现出了明显的游戏色彩。人类可以进入平行于现实世界的第二个元宇宙新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可以自由地沉浸式体验融合着社交、消费、工作等现实空间里的生活,亦可以经历交战、谈判、贸易等各种虚拟游戏场景。游戏具有权力规训和形塑认同的功能,它的逻辑在于玩家可以自主选择是否参与游戏,但游戏背后的目标与意图由游戏的设计者操控。因此,元宇宙呈现出明显的政治色彩,正在营造着一种全新的数字政治生活。
政治生活隶属于整个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同经济生活、文化生活一起构成了人类的社会生活,包括赋予公民政治权利、履行政治义务、参与民主监督等。随着技术的发展,人类的社会生活已经不断地被纳入到政治的视野中。亚里士多德认为“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人类是政治生活的主体。政治以政治共同体为前提,产生于公共领域。政治决策和公共意志的确定需要政治主体间的互相交流,在政治交流中感受政治权利的所得。无法获得政治交流感的主体便会寻求全新途径以享受政治权利。现实领域中的政治主体及一切政治关系因元宇宙的沉浸式体验使政治参与感变得超真实,正在悄然地创造着新型的数字生活政治、数字情境政治和数字博弈政治。
(一)元宇宙创造新型的数字生活政治
元宇宙使政治主体从现实空间中“脱域”开来,转而创造出新型的数字生活政治。在新的数字生活中,政治主体成为拥有自身的存在,享受着政治自由。他们重新进行自我认知、自我定位,自由平等地叙述自我,体验正义分配的自在发生。
元宇宙赋予数字政治主体自由和平等的权利。马克思认为“政治自由是具有主体性的人通过实践活动转变为全面发展完整的人”[4],即在公共空间中没有阶级划分,每个政治主体都能以自觉的政治性生存方式自由全面地“拥有政治权益、参与政治事务、追求政治价值、完善政治人格”[5]。良序的政治生活需要现实生活中的政治主体自由、平等地交流达成政治合意。但受差序格局的影响,并非每个政治主体都可以拥有自由、平等参与公共问题讨论的权利。费孝通认为现实生活中存在差序格局,“社会结构正如丢进水里的石头一样,其所呈现出带有圈层的波纹像是每个人被他所处的社会影响所推出去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不同时间、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相同的”[6]28。(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地缘政治和血缘政治明显受差序格局的影响,差序格局伸缩张力的存在使得现实政治生活的圈子会因中心势力的变化而变大或变小。政治主体来自不同阶层,受现实政治生活、政治文化习得过程以及政治背景的影响,每个主体处于不同的政治圈层。元宇宙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差别性政治圈层。它是多元自治的理想世界,用户可以通过终端设备在这个世界中展开创造性活动。现实世界中不同政治需求的主体都可以在元宇宙中自由、开放地创造,将政治意识数字化的同时,不断地建构着虚拟世界。即使现实世界中被边缘化的政治主体,也可以在元宇宙中成为拥有政治权力的领导者。元宇宙中的数字政治分身将现实世界中的弱政治连接转变为强政治连接。只要拥有VR、AR眼镜和头盔,每个政治主体都可以进入元宇宙中,享受自由、平等进入游戏世界的权利。在这个游戏空间中,每个政治主体都拥有属于自己的虚拟政治游戏身份,并通过该身份与其他政治主体建立联系。元宇宙中的玩家是平等的,每个游戏参与者可以根据现实生活中的自我期望,自由、平等地选择游戏角色,亦可重生、循环游戏任务。政治主体隐藏在终端技术背后,相互不知现实世界中的真实身份,他们在游戏中自由、平等地创造着新的数字生活。
元宇宙使人类体验正义的分配。元宇宙是在数字技术基础上,用户自主创造的一个超自然的互动型虚拟游戏自治社区,所有的游戏都是最大化的自由活动,不局限游戏规则与时空限制。人类在其中以虚拟身份体验沉浸式交互,进而产生全新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并在共同的价值观念基础上形成联合体。人类通过在元宇宙中的内容生产不断拓宽空间边际,自主设计运行其中的经济政治系统,并使之融合于现实世界的生产交易和政治生活之中,从而联结成一套全新的社会系统[7]。元宇宙这个第二世界某种程度上保持了市场的有效竞争,(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元宇宙里的居民可以实现合理的充分就业,确保社会最不利者的最低保障。拥有社会和经济优势的政治主体在元宇宙打破差序格局的情况下均处于原初状态。政治生活中的任何一个主体都可以在元宇宙中享受公共益品,它能够提供给受众对不同公共益品的亲身体验,特别是进入到具体的虚拟政治生活场景中,现实生活中的政治主体无法亲身体验和了解具体的公共益品,在元宇宙中可以感受公正的分配。
元宇宙所构建的新型数字生活政治在于其中内嵌着政治利益。数字政治主体借用元宇宙技术实现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政治利益与诉求,赋有数字政治权力的主体可以进行数字政治动员,拥有数字公民权利的主体亦可对现实政治生活中的政治事件、政治人物、政治经济、政治文化等表达与阐述意见。元宇宙所具有的政治功能增加了互联网时代下政治主体的政治情感。
(二)元宇宙创造新型的数字情境政治
元宇宙将现实政治生活中的真实政治事件内置于3D世界的情境之中。政治事件的完整过程在元宇宙情境中得以呈现。政治主体根据自己的意愿自行选择政治事件发展的进程以及进展结果。政治传播行为的参与人所置身的群体、组织、制度、规范、语言、文化等数字政治传播情境在元宇宙特殊功能的加持下会产生新的政治情境和意义。
元宇宙创造的新型数字情境政治是现实政治意义的重新表达。现实政治情境形成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关系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的关系下所构成的共同体中。元宇宙创造的新型数字情境政治不同于现实政治情境,它是区别于微信、微博、抖音等其他具有社交属性的一种表达和阐述政治意义的新型信息符号系统。利用该符号赋予现有的政治存在和政治实践以一种全新的含义。(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鉴于此,数字政治主体在元宇宙所创造的新型政治情境中传递和交流政治意涵,在一定程度上消弭其他社交平台对政治意义“碎片化”的表达,重新以一种全方位、全角度、沉浸式的方式将政治意义呈现出来,进而弥合政治传播障碍、政治传播隔阂,平衡政治矛盾、政治冲突和政治焦虑。
新型数字情境政治开创新的政治体验方式。元宇宙的真实体验感和交互感使置身在其中的数字政治主体在新的政治情境中体验现实里无法参与的政治活动,拥有新的政治感触。他们不受现实空间里其他政治群体 、政治组织、政治规则、政治制度的影响。元宇宙中的情境政治是拥有真实感的具体的政治活动。数字政治主体可以构建全新的叙事文本,体验不同政治制度下的生活,感受不同的政治人生。(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具有不同意识形态的政治主体可以在元宇宙所创造的情景中参与、体验不同价值、不同情感的政治主体活动,亦可观看其他政治人、政治组织、政治群体在该政治情境中的行动。在第一视角与第三视角之间切换的基础上借鉴、创新政治治理模式,优化政治服务功能,进而完善现实政治生活秩序。
元宇宙所创造的全新政治情境以不同面向、不同维度呈现不同程度的政治体验方式,优化了政治管理模式。新型传播情境中的政治主体也积极地创造着新的政治情境,形成全新的数字政治符号文本,建构全新的数字政治传播的意义。
(三)元宇宙创造新型的数字博弈政治
政治博弈在网络世界中随处可见,政治博弈由政治决策人、政治对抗者、政治局中人、政治策略、政治次序、政治得失等构成。元宇宙创造的新型博弈政治即博弈政治游戏、博弈政治竞赛等。每一场政治游戏或政治竞赛由各个数字政治参与者所组成。拥有政治决策权力的数字政治参与者为一个元宇宙中的局中人,如果有两个数字政治参与者即是两个人的政治博弈,如若有多个数字政治参与者即是多人政治博弈。根据不同的政治博弈标准和规则,数字政治博弈可分为政治合作博弈、非政治合作博弈、静态政治博弈、动态政治博弈等。作为数字政治主体的个人或国家,均在元宇宙中创造着政治博弈游戏与竞赛。若把元宇宙里的游戏与竞赛看成一个大棋盘,每个身处元宇宙里的居民都是下这盘棋的人,每个居民之间相互揣摩、相互牵制。
零和博弈理论认为世界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所有的机遇、财富、资源等都是有限的,当世界中的某个地区、国家的财富或者资源增加时,也就意味着别的地区、国家的财富或者资源在减少,这便像是一场无形的掠夺”[8]149。在元宇宙中政治博弈的主体是拥有政治权利的国家、地区、个人。拥有政治权力的多方博弈主体均享有政治资源、财富、经济、文化……元宇宙所创造的新型数字博弈政治是政治游戏的博弈。在元宇宙所看到的任何政治语言、法律、交易、战争、日常生活等都是政治博弈主体游戏的彰显。元宇宙数字游戏博弈可分为数字动态博弈和数字静态博弈。(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数字动态博弈即是游戏博弈主体借用头盔、VR眼镜等移动设备进入到元宇宙政治游戏博弈场景之中。政治游戏主体根据自身的意愿进行操作与表达,并与另一方博弈主体进行射击、格斗、竞速、生存等游戏。游戏的过程可以被元宇宙居民所观看。在游戏过程中,博弈双方可以自由地进行语音和视频沟通,不受现实政治风险的束缚,并在不同的赛场和状态下竞赛。数字静态博弈即是博弈主体可以借用相关设备在元宇宙中养殖、收集符合自身利益的政治游戏宠物,借以在未来动态博弈中使用,以达到政治博弈的效果。
政治博弈游戏是元宇宙特殊政治功能的发挥,亦是数字政治主体政治情感的彰显。元宇宙所创造的数字博弈政治满足了博弈主体的政治诉求和政治利益的表达。

二、“娱乐至死”时代下的数字情境:元宇宙虚构的政治生活幻影

元宇宙具有虚拟感、沉浸感、真实感等特征。后疫情时代,人们越来越被迫习惯于借用VR、AR、大数据、物联网等新兴技术远距离地交流。现实世界存在的物质人越来越被化身过后的虚拟人物所取代。在虚拟的数字情境中,人们畅所欲言,随心所欲地生活和游戏。元宇宙在召唤和书写第二种人生的同时,也制造出了数字政治生活的幻影。
(一)元宇宙软化严肃的政治议题
波兹曼认为“一切公众话语都是一种文化精神,它以娱乐至死的形式出现,生活中的政治、宗教、教育、文化都会自愿地并悄无声息地沦为娱乐的附庸,导致人类成为娱乐至死的物种”[9]4。元宇宙是“娱乐至死”时代的产物,当数字技术不断发展变化时,人们会越来越追求娱乐的极致以愉悦身心,长时间地沉浸其中,对其可能带来的思想结构和认知能力的变化习焉不察。元宇宙带给人类极大的娱乐性、便利性,但也在影响着人类对待政治议题的方式。
元宇宙引起政治组织之间的冲突。政治是人民对国家事务的管理和对公共事务的参与,(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亦是解决国与国、地区与地区、人与人之间冲突的重要方式。元宇宙的便利感、自由感和社区感使化身在其中的政治主体以带有恐怖主义、军事政变、种族屠杀等游戏的方式来处理国家、族群、地区、组织的冲突和竞争。在现实生活中政治主体拥有的强烈的社群主义、族群主义并不会因为元宇宙具有的虚拟性、自由性而根本上消除。活跃在元宇宙中心的政治主体之间会因“我们意识”发生激烈的矛盾与冲突。长此以往,将会影响政治主体在现实生活中的政治意识形态,产生国家暴力、种族暴力,引发国际国内冲突,威胁世界和平。
元宇宙影响政治主体看待政治问题的方式。政治议题是极其严肃的话题,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元宇宙以一种潜隐的虚拟实践活动使政治主体通过游戏心甘情愿地接受政治符号、政治观念的渗透,并在某种程度上内化为真实的政治共同体行为。共同体是政治的前提,政治共同体需要在公共领域中通过政治交流和互动作出公共决策。政治主体以游戏化身的方式在虚拟公共领域中作出公共决策,作出决策的方式是游戏和竞赛,数字政治主体自由地在游戏竞赛中表达意见、采取政治行动,游戏中可能存在的政治腐败、政治暴力与血腥会潜移默化地外显于现实政治生活中。社会不同阶层的政治主体其政治教育程度、政治认知水平不同,政治文化习得过程中的本我、自我、超我也不同,一旦长期沉浸在元宇宙世界中,必然导致后真相政治的出现。政治议题软化严重影响着现实中政治情感、政治价值、政治思想的表达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构建。
沉浸式体验和交互感赋予元宇宙中的政治主体身临其境的代入感。游戏化的政治是引发政治主体间产生暴戾的元凶。应警惕元宇宙的政治游戏功能软化严肃的政治问题。
(二)元宇宙浸蚀政治主体的身心
元宇宙具有超现实感和超真实感。现实世界中的政治主体受理性的控制,可以压抑和忍受很多本能与欲望。而元宇宙的虚拟在场感使得政治主体产生了自己处于现实世界的幻影。这个彼岸的世界可以激发政治主体最深层的心理,浸蚀着政治主体的身心。
元宇宙侵蚀政治主体的意志自由。康德认为“我们并不是在自由地行动,自由的行动是自律地行动,自律的行动是根据我给自己所立的法则而行动,他律就是根据外在于我而给定的规定性而行动”[10]120。进入元宇宙所需要的VR眼镜、头盔等即是外在给定的规定性,没有这些规定性的移动设备,政治主体就没有进入元宇宙的自由和权利。此时,政治主体是不具有意志自由的。元宇宙中的政治游戏规则亦是一种外在给定的规则游戏。政治主体必须根据游戏规则来行动,元宇宙并不能实现政治主体真正的意志自由。没有意志自由,就没有道德责任。(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因此,即便政治主体在元宇宙中失范于道德伦理,也不会受到道德谴责。长此以往,数字政治主体一旦回归到现实生活中,就会产生政治行为偏差,以致扰乱正常的公共秩序、践踏伦理道德。
元宇宙损害政治主体的身心健康。元宇宙使人类的政治习得过程可在虚拟场境和现实生活中同步进行,达到的效果却截然不同。政治习得是对政治认知、政治态度、政治价值观、政治行为的习得。政治主体的政治习得过程在家庭、单位、社会组织的环境中进行,并积极作用于政治生活中。政治主体在元宇宙中被分解为三种不同情境的人:“第一,作为肉身的真身。他可以被所想象、所呈现;第二,被现实情感、思想、社会关系和规范附着的具身。现实具身是虚拟具身的人格依据;第三,处在数字交往主体的多重感知、身份、行动、交往规律之下的分身。他可以自我想象,远程在场。”[11]鉴于元宇宙的虚拟真实感,一旦政治主体从分身回到具身,就会感到寂寞和冷漠。具体表现为:第一,政治主体在元宇宙进行政治习得之后,不愿接受家庭、学校、政府组织、社会机构的政治教育,沉浸在自我的政治世界中无法自拔。第二,在元宇宙中观看或者参与过带有暴力、血腥、恐怖主义等政治游戏的政治主体,一旦回到具身,则会加剧对政治突发事件的恐惧和对政治参与的冷漠。
(三)元宇宙加剧政治主体的信息安全风险
人们利用现有的数字技术,创造出了可以增强、升级人类体验的头盔、VR眼镜。通过这些设备传输生物体征、生物信息,进而了解他的思想意识。人们可以在虚拟世界中自由地获取信息,进行各种社交活动,获取多种感官体验。脑机接口的元宇宙完全打破了现实存在与虚拟生活之间的壁垒。这个虚拟数字领域为人们提供了极具吸引力的动机去参与其中。在虚拟世界中,每个政治主体都有一个在线的角色,并展示他们如何在数字领域互动。然而,在互动过程中产生的信息数据很容易受到黑客攻击或滥用,个人信息被盗、身份被盗用也浑然不知。(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当政治主体将大部分生活转移到数字领域时,数据泄露和被密切跟踪等威胁变得更加严重。这些信息数据成为了元宇宙技术拥有者和商业资本控制资产的密钥。元宇宙场景中的房屋、建筑、商标甚至分身主体所携带的用来装扮他们化身的任何物质符号等都具有政治属性。现实生存、生产、生活的数据广泛存在于元宇宙中,由此加速了政治信息数据和政治主体生产数据的泄露,加大了威胁政治信息安全的潜在隐患。
在现实空间中,不同国家、民族的人拥有不同的语言,在元宇宙中信息数据是其通用的语言,任何事物都以信息数据来表征。以数据符号所建构的元宇宙场景存在广泛的带有政治意涵的信息,这些信息是政治主体进行政治活动时的无形资产,映射着政治主体背后的政治文化、政治机密,具有隐秘性、安全性和保密性。物理空间中的人们一旦进入虚拟空间,是不受法律约束的自由的政治主体,元宇宙中的政治主体可以将自身察觉到的政治机密信息泄露给其他政治主体且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亦可以在元宇宙中肆意掠取带有政治意涵的信息数据,伪造、滥用政治信息数据,因此政治主体会遭受信息安全的威胁。
元宇宙泄露政治主体生产的数据信息。当政治主体在物理空间中绞尽脑汁隐蔽自己的私人信息时,却被日渐精湛的虚拟技术所营造的社交平台所窃取。在元宇宙中甚至可以抓取人的潜意识数据。借用可穿戴设备,在元宇宙场景和活动中可抓取和记录的政治主体的思想、意见、言行,这些数据映射出政治主体背后的私人信息。从信息技术角度来看,任何数字化的信息都是“数据”。这些数据有三种形式:“第一种是个体被动产生的数据内容,即用户在网络平台中注册时提供的个人信息;第二种是个体主动生产的数据内容,即用户在社交平台中主动分享制造的数据;第三种是可穿戴设备形成的用户数据。可以反映出用户的心理和诉求”[12]323。进入元宇宙的VR头盔是带有传感器的设备。政治主体在元宇宙中微妙的心理变化、情绪波动都会被传感器所跟踪、记录、传输。拥有政治权力的主体会利用这些数据操纵与控制元宇宙居民,甚至灌输意识形态。元宇宙技术的拥有者以及商业资本可以利用这些数据赚取超额利润,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笔巨额的财富。
后疫情时代,人们越来越倾向于利用虚拟技术缓解生存压力。元宇宙作为新型数字社交媒介,给用户提供了一个自由社交、游戏、消遣的具有共享性和包容性的平台,但也异化和扭曲了数字政治主体的政治意识、政治情感、政治价值等。规制元宇宙对数字政治主体带来的潜隐性风险,显得尤为必要。

三、元宇宙对数字政治主体异化的规制

元宇宙所具有的“沉浸感”和“真实感”等特征模糊了现实政治生活和虚拟政治生活的边界。基于对元宇宙中数字政治主体的主观愉悦感受和客观异化情感的均衡分析,笔者认为应从科技、伦理两个维度来平衡和优化元宇宙对数字政治主体带来的方方面面的负效能。
(一)数字技术的内嵌
元宇宙所形成的3D网络以数字技术为支撑。巨量数据在瞬间就能被分离为现象与本质,生成准确的内容。AI技术操纵应用程序、云数据平台、自动监控阈值,使网络高速有效地运转。云端GPU不仅优化了算力,而且使视频的三维效果达到精致化。这一切在终端设备上完美、便捷地体现出来,使用户得心应手地工作、学习、生活和娱乐,在感官上跨越了现实与虚拟的界限。新兴科技推动了元宇宙的发展,(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但也带来了社会风险。数字技术活动应客观、审慎地对待不确定的风险,规避和防范潜隐性风险。我们应借用这些新兴科学技术消弭元宇宙对政治主体的负面影响,重塑技术价值,建立技术向善的元宇宙政治空间。
1.人工智能的正向干预
人工智能可以进行智能模拟、符号处理、指纹识别、人脸识别等生物识别。譬如社交机器人可以模拟人类情感、学习人类的交往行为。政治社交机器人甚至可以自动发布政治信息并开展政治对话。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就有多个社交机器人发布了关于选举的政治消息。在当下,社交机器人不是单纯地作为一种传播媒介而存在,其具有的模拟人类情感、模仿人类行为的特征,使它更作为一种政治沟通工具而存在。嵌入到元宇宙中的社交机器人若能够对其正向干预,将大大减少元宇宙对政治主体的负面影响。
元宇宙空间中虚拟的政治场景是由物理空间中的政治人借用手中的头盔等工具来控制的。但元宇宙场景中的政治活动是技术操控者根据自己的政治立场、政治诉求和政治利益事先已经设计好的代码和程序,元宇宙的政治主体因缺乏对技术的客观认知,(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无法不受其操纵。因此,作为设计社交机器人的技术者,应在设计中加入干预和控制元宇宙政治操纵功能的程序和代码。譬如,向社交机器人输入发生政治冲突、政治暴力事件的政治话语,如果在元宇宙中发生错误的政治行为,允许政治社交机器人有效干预和控制。
2.算法技术的正向干预
在数字科技的迭代发展下,算法日益成为数字生活中信息沟通的推手。在虚拟世界,流量就是现实世界的能量。控制能量就是控制世界。元宇宙中的流量被各个平台算法所控制。算法根据事先拟定的规则来分配流量,也就掌握了元宇宙的分配权。分配权是政治权力,元宇宙中的权力掌握在制定算法的技术人员手里,它与现实政权的权力是错位的。对于元宇宙而言,算法就是现实社会中的一项统治权力,它决定各种利益的再分配。解决利益争端不是去法院而是去算法的指定者那里修改算法,因此算法也获得了统治权中的全部法制权力。算法技术是一枚勋章的两面,在为人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性别、种族、信仰、劳动、教育等的歧视。算法歧视的根本问题在于不平等的现实。政治的不平等限制了政治主体在元宇宙中享受公共服务的可及权利。算法歧视、资本权力又强化了现实的不平等。矫正元宇宙技术给政治主体带来的不公正现象即用“权力对抗权力”,算法可以为用户推荐个性化信息,亦可向元宇宙中的政治主体提供反个性化的信息。算法可以在元宇宙中推荐具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或主流意识形态的信息,破解元宇宙中政治主体之间的过滤气泡,提供具有包容性、共享性的公共话题,供给消除戾气、仇恨的信息,平衡多元价值观。元宇宙中政治主体产生的信息数据亦可被算法反向清除,从而打破元宇宙中政治主体的信息茧房,弥合政治裂缝,建立政治信息的沟通桥梁。
3.区块链技术的正向干预
区块链即是一块一块或是一个点一个点组成的链条,它具有去中心化、无法篡改性、契约性、确权性等特征。区块链技术是元宇宙的支柱之一,它的嵌入可以弥合政治主体之间的信任风险。区块链的确权属性可以让元宇宙中的主体拥有独一无二的数字政治身份。“契约属性”可以为元宇宙提供网络虚拟空间的链上智能合约。去中心化和无法篡改属性可以降低可能存在的腐败和暗箱操作等非法行为。全真3D元宇宙空间以区块链为基础,所有区域和行业的公共信息都相互链接,一切信息对所有用户开放,任何人都可通过公开接口查询数据。(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元宇宙中产生的政治信息是物理空间中实际政治信息的虚拟呈现。区块链的存在使得生产资料与世界规则在链上运行。生产资料的交易、权利转让均有迹可循。人们可借用区块链技术去追溯信息的来源,建立穿透式的监督,有效追踪政治主体造假的行径。元宇宙中的政治主体在政治交易中可借用区块链技术拟定政治契约,线上线下同步进行,完成权力关系的合作,并化解政治交易风险,增加政治主体间的信任。
(二)伦理和法治的进路
元宇宙在新兴数字技术基础上控制着政治经济模式和政治权力,影响利益的分配及信用、信息流等。其中利益分配最为关键。元宇宙把虚拟空间、虚拟经济以及虚拟政权结合起来,重新再分配当今世界的财富和权力。这是全球政治经济秩序在新技术革命下的再重组过程。重组过程严重损害和冲击着公平正义的政治规则。消解元宇宙给政治主体带来的政治风险,要从伦理、法治两个方面进行规制。
1.伦理进路的规则
元宇宙由技术所有者和资本力量所掌控,普通公民无法深入了解其运行的规律。人类进入元宇宙分享经验或体验他们在现实世界中无法实现的身份,这给背后的技术公司和资本力量一个了解个体心理的独特窗口,从而侵夺了政治主体的自由。元宇宙使政治主体从一种现实生存方式过渡到虚拟生存方式。在虚拟环境中,个体能够自由地创造、分享和体验自己所想,但这种生存方式是一种对政治主体无形的强迫,是一种带有强迫性的自由,如强迫政治主体必须戴上VR、AR、实时跟踪器等设备才能进入元宇宙。(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在元宇宙中进行的一切社交、游戏、竞赛等看似自由的活动中,政治主体有意或无意泄露的信息数据,都是异己的商业资本可利用的“资源”。这是对其信息自主权利的掠夺。权力的不对等使元宇宙中政治主体的政治自由、政治隐私、政治尊严不受自身权利的控制。保护政治主体的自由权利、合理分配正义是保障政治主体尊严与价值的重要面向。“自由”指的是“我们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支配自己的行为并按照真实的自我来行动” [13]。自由是人类作为高级动物具有的最高级的意志能力,无论是客观理性还是主观感性终究不是元宇宙可以完全程序化的。因此,技术拥有者应给予政治主体以一定的信息自主权和人文关怀。在程序设计中加入避免信息泄露的代码及其信息纠偏元素,赋予政治主体自行处理各自产生信息的权利,以此来确保政治主体的信息自主权、政治隐私、政治尊严不受权力的侵害。
用正义原则去平衡元宇宙中对于政治主体不公正的政治行为是避免政治主体政治自由受侵害的极其重要的一个面向。罗尔斯认为分配正义是社会正义的基本准则,他主张分配正义优先于生产正义,分配正义即是让每个人自由平等地获取和使用社会资源。个人与元宇宙技术相比较而言处于劣势地位,是正义分配的弱者。元宇宙背后的资本利用手中的权力操控个体,资本可以掌握个体在元宇宙产生的信息并任意滥用,个体却无权享用这些信息资源。技术本身不具有价值伦理属性,但掌握技术的人拥有价值属性。因此,要用制度中的“善”规制人性中的“恶”,以制度的“公平”与“正义”对抗权力的“不公”与“邪恶”[14]。技术终究是由人来掌握的,元宇宙的技术拥有者在塑造责任感的同时,也要培养政治隐私意识、政治权力意识和政治公正意识,在尊重主体信息自主权基础上加强伦理建设。
2.道德法治的重塑
我们应加强政治主体的道德自律。首先,元宇宙在数字技术的加持下消解了政治主体的道德自律。康德认为,道德是主体性或人之为人的根据,道德是外部伦理化为的内在道德,伦理化道德是践行理性观念的意志活动[15]。其次,元宇宙富有的真实感加大了政治主体的“皮格马利翁效应”。如若在现实中无法拥有政治权利,得不到应得的政治利益,无法表达政治诉求,政治主体便会转到虚拟世界寻找政治同盟,以缓解现实生活中的政治空虚。久而久之,政治主体便会沉浸在元宇宙中无法自拔,回到现实政治生活中后异化成为单向度的人,加深了政治冷漠。物质的实在性总是人类生活的现实基础。现实的社会关系具有排他性,个体永远无法真正脱离现实生活中实实在在的各种秩序和制度而生存。再次,元宇宙的虚拟空间与现实社会必然会存在注意力的分配问题 [16]。人如果每天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虚拟世界中,对现实存在的注意力必然会减少。(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现实生活中每天都会发生各种政治事件,个人却没有时间去关注,更不会参与政治议题的讨论。复次,个体减少在元宇宙的活动是避免其自主性被破坏和元宇宙非法收集用户隐私信息的风险的一个重要面向。个人需要意识到被操纵和误导的可能性。目前许多隐私政策不太可能被叫停,从而对个体自主权造成影响。个体在进入元宇宙时,应该仔细分析加入元宇宙时签署的合同,检查条款和条件的变化,并注意信息被泄露的风险;亦可购买加密元宇宙服务,类似于选择加密电子邮件服务。最后,政治主体要加强道德自律,养成自我政治行为习惯,积极参与现实生活中公共议题的讨论,参与公共活动;要合理设置注意力议程,减少虚拟现实对现实公共问题探讨的侵扰。
政治主体的权利及其在元宇宙中的合法正当程序需要法治原则来治理。信息数据共享是元宇宙发展的内生动力,政策性支持与引导是元宇宙发展的规范力量。第一,元宇宙技术提供和服务商要确保人们的数据受到保护,增加保密服务。元宇宙主体在交换和使用信息数据过程中应始终充分加密,保护用户信息不受窥探。应允许元宇宙使用主体拥有“被遗忘权”,访问和删除有关他们在元宇宙中产生的信息数据。具体来讲,可以提供明确的隐私政策,安全地存储信息,避免泄露个人信息,并最大限度地减少元宇宙公司拥有的个人数据量。(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第二,提高元宇宙的透明度。服务和交互的透明性可以增加用户对元宇宙的可信度,从而增加订阅流量,扩大元宇宙的容量。元宇宙服务应该配置一些新的程序,允许用户决定自己的社交圈层。技术提供者应在设计中去除无意识的偏见。第三,国家层面的管控。现实空间的法治治理是规制元宇宙的主要形式,现实世界拥有元宇宙技术的主权国家和国际组织应出台规制元宇宙的法律法规,对全球各国的个人信息数据的收集、滥用进行立法规制。要明确元宇宙数字治理的法律构建,应将国家层面的“硬性治理”和政治主体的道德层面的“柔性治理”相结合,构建全面细致的元宇宙道德法治体系。
元宇宙作为当下新型的具有社交属性的游戏媒介,正在创造着新型数字政治生活。数字化身对政治主体的政治认知具有强烈的反作用,数字政治主体的数据表征会作用于其在现实生活中的政治行为,也会对自身和周围的社会生活产生重要影响。元宇宙在为当下的政治传播提供强大的技术支持的同时,也为政治主体提供了全新的政治活动的平台,要重视和警惕元宇宙平台带来的社会和伦理风险;辩证地看待其对政治主体的影响,才能更好地平衡政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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