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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父之战

 寂寞中快乐 2022-12-16 发布于北京

鸡父之战

--吴楚争霸的转折     

鸡父之战,是前519年,发生于吴、楚两国之间的一次重要争霸之战。

春秋突出一个“霸”字,根据《国史大纲》观点,可将春秋相对区分为霸前时期(约前771年至前686)、霸政时期(约前685年至前558年)和霸政衰微时期(约前557年至前466年)三个阶段。

霸政时期向霸政衰微时期的转变,主要有两个决定性因素:一是各大国特别是晋、楚、秦、齐,经年累战,国力衰落,人心涣散,无心或无力或没有雄厚的民意基础支撑大规模兴兵争霸,都有偃兵蓄锐的意愿。二是各国卿大夫普遍趋逐于兼并土地,扩大封邑,逐渐形成了君弱臣强的不正常局面,继而诸侯国内的君臣之间、臣子之间或者卿大夫与家臣之间的争权斗争,越发成为斗争的主要形式,无心也无力再兴争霸战争。用今天的话来讲,这个时期,求得生存是诸侯国的主要矛盾而非称霸了。

在此背景之下,前546年,在宋国大夫向戍倡导下,晋、楚、齐、秦、鲁、卫、陈、蔡、郑、许、宋、邾、滕等14国在宋国的西门外举行春秋第二次弭兵会盟,会盟后中原诸侯列国之间出现了相对和平的局面。然而,这一时期内,偏处于长江流域下游的吴国和越国则先后兴盛起来,不甘于偏居东南一隅,谋求地区直至中原霸权的企图渐渐滋长。按照立足东南、向西向北拓展的思路,先后与地域内的楚国等诸侯国家发生了多次争霸战争。质言之,虽然这时期被称作霸政衰落时期,但也还是有以称霸为目的的战争,只是战争的范围和规模稍有不同而已。

鉴此,春秋时期的争霸战争便由晋楚争霸战争转化为吴楚争霸战争。

吴国,位于长江下游地区,是周朝的周王族诸侯国,相传始祖为周文王的伯父太伯。建国之后,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于前585年寿梦执政期间正式称王。前584年,楚国流亡在外的大夫申公巫臣受晋国派遣出使吴国,并教吴国用兵之术和车战之法,吴国从此开始与中原各国交往,并与晋国结盟。随着国势的逐步增强,吴国开始派兵征伐楚国,以求首先争得地区的霸权。

在最初的争霸战争中,吴基本上处于胜少败多之势。前548年,吴、楚舒鸠之战(安徽舒城东南),吴军贸然发动进攻,以致陷入楚军预设阵地,遭遇伏击而败。前548年,吴、楚巢城之战(安徽巢湖东北),楚军引诱吴王亲率吴军冲至巢城门口,被楚国将领牛臣等射死,吴军失败。前538年,吴、楚朱方之战(江苏镇江东),楚王率军进攻吴邑朱方的战争,吴军虽未全败但也损伤严重。等等。但随着伍子胥、孙武等一批贤能投奔吴国,加上吴王僚、吴王阖闾的英明,在他们执政期间,吴国发展到了鼎盛阶段,与楚争霸战争的颓势也逐步得到扭转。鸡父之战,就是最直接的反映。

在上述背景下鸡父战争暴发了。至于暴发的具体导火索,有关史书记载到是挺令人唏嘘。《吕氏春秋·先识览》记述最全:

楚之边邑曰卑梁,其处女与吴之边邑处女桑於境上,戏而伤卑梁之处女。卑梁人操其伤子以让吴人,吴人应之不恭,怒,杀而去之。吴人往报之,尽屠其家。卑梁公怒,曰:“吴人焉敢攻吾邑?”举兵反攻之,老弱尽杀之矣。吴王夷昧闻之,怒,使人举兵侵楚之边邑,克夷而後去之。吴、楚以此大隆。吴公子光又率师与楚人战於鸡父,大败楚人,获其帅潘子臣、小帷子、陈夏啮。

对此,《史记·楚世家》和《史记·吴太伯世家》也都有简要记述,大体意思相同,均是说明鸡父之战的起因,是吴、楚两国边境卑梁地区的边民之争所引发,为此,后世还将这一事件演变成了一个成语叫“卑梁之衅”,谓因小事而引起大的冲突。仔细想,边民之争只是个由头或者是现象而已,真正的原因或者说其实质是吴国养晦已久,正在谋求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发起对楚争霸战争,这样的借口真乃是求之不得。

关于鸡父之战,《左传·昭公二十三年》有详细的记述。首先看第一段:

吴人伐州来,楚薳越帅师及诸侯之师奔命救州来。吴人御诸钟离。子瑕卒,楚师熸薳。

这一段的大背景是鲁昭公二十三年,也即前519年,吴国人征伐州来(今安徽凤台),为什么要伐州来?《左传》未作说明,但上述《史记》记载已很详细。为什么成书在前的《左传》未作任何说明,而成书在后的《史记》却有具体原因,史料上找不到充分的理由,我们可以大体进行推测,这兴许是司马迁在撰写《史记》时又获得了有力的证据吧。不过,从理解的连贯性来讲,本篇可将上述《史记》记载的“卑梁之衅”当作输入。

紧接着,《左传·昭公二十三年》继续论述:

吴公子光曰:“诸侯从于楚者众,而皆小国也。畏楚而不获已,是以来。吾闻之曰,作事威克其爱,虽小必济。胡、沈之君幼而狂,陈大夫齧壮而顽,顿与许、蔡疾楚政。楚令尹死,其师,帅贱多宠,政令不壹。七国同役而不同心,帅贱而不能整,无大威命,楚可败也。若分师先以犯胡、沈与陈,必先奔。三国败,诸侯之师乃摇心矣。诸侯乖乱,楚必大奔。请先者去备薄威,后者敦陈整旅。”吴子从之。

这是吴公子光对楚之军队情况精彩而透彻的分析,堪称完美。公子光何人?即吴国第二十四任君王阖闾,也即第十九任君王寿春之孙、第二十任君王专樊之子(公子光此后由于不满第二十三任君王僚继承王位(按当时的继承传统应该是公子光继承),派杀手专诸刺杀了吴王僚并取而代之)在当时就表现出超常的智慧和谋略。他对战争态势的分析可谓鞭辟入里、言之有据。理解上述这段话,可从以下两个方面来把握:

第一个方面:知己知彼方面。

一针见血地指出楚国与周边各小诸侯国之间的同盟关系的本质,就是维系在诸侯国对楚的畏惧,是不得已而参加战争的。这就隐含指出了这种关系的松散性和在生死攸关之际的自私性,为接下来的一触即溃作了铺垫。

对各诸侯国君王性格特点的分析很是到位,故能够有针对性运用到谋略的制定当中;同时,也非常了解薳越在军中威信远不及子瑕,加上临阵换帅,致使薳越无法对楚军实行统一指挥,七国军队“同盟”而不同心。

第二个方面:策略战法方面。

提出了避强就弱、各个击破的战术方法,主张先击破胡、沈和陈三国部署,然后逐次向纵深发展,一个一个将诸侯国各次消灭。

④提出了隐真示假的战术方法,正所谓“兵之形,避实而击虚”也。

以上,都为接下来对兵力的正确运用提供了理论上的依据。

接下来,《左传·昭公二十三年》继续论述:

戊辰晦,战于鸡父。

晦日,指农历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或农历二十九,或农历三十。此役发生的当月是农历二十九。晦日忌讳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勿兴兵。在古代特别是春秋“戎与祀”为国家最重要两件大事时期,各诸侯国都不会在晦日号令战事,以表达对上天和祖先的尊敬。然而,公子光却反其道而行之,明智不可为而为之,毅然主动发起战斗,从而达到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役目的。不过,这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公子光的性格取向,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

《左传·昭公二十三年》接续记载:

吴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与陈。三国争之。吴为三军以系于后: 中军从王,光帅右,掩馀帅左。吴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国乱。吴师击之,三国败,获胡、沈之君及陈大夫。

这是避强就弱、各个击破战术方法被吴王僚采纳后的具体实践,也确实达到了预定的战果。

舍胡、沈之囚,使奔许与蔡、顿曰:“吾君死矣!”师噪而从之,三国奔。楚师大奔。书曰:“胡子髡、沈子逞灭,获陈夏齧。”君臣之辞也。不言战,楚未陈也。

这是各个击破战术方法的延续,同时,更重要的也是心理战术的成功运用。吴国以胡、沈小国传导的介质,宣传他们君王的被杀与被擒,在心理上动摇楚军联盟的军心、挫败其锐气。另一方面,由于当天为晦日,楚国联军各部队未做充分作战准备,以致于吴军快速进犯时,楚国联军一触即溃。所以,连《左传》的作者左丘明都不愿意把此役称之为战争,理由就是“不言战,楚未陈也”,楚国未作排兵布阵等战争准备,就像是宋襄公所认同的“不鼓不成列”就不应该发动战争是一个道理。

综上,此役的大体意思就是:吴国大举征伐楚之州来,楚联合周边诸侯国施救,吴知其势强故撤至钟离(今安徽省凤阳县东),楚军搬师尾追。在追击路上,楚国统帅子瑕病亡,楚军临战失帅,对士气打击很大;司马薳越接替指挥,但无赖资历浅显威信不高,难以指挥楚之三军。鉴于此,吴公子光对当时情势进行了精准分析,向吴王僚提出如战必胜的建议并得到批准而迅速执行。

战争推进过程中,吴军没有避讳晦日(七月二十九日)不可动兵的习惯做法,毅然发动战事;以三千吴之囚犯先期投入战场,以探得虚实;先攻击胡、沈等小国,以此为突破口向纵深推进;故意释放囚徒,散传胡、沈两国君死臣亡言论,达到瓦解敌军心士气的作用。等等,吴军采取的一系列谋略方法,使其在战争中处于主动位置,把握着战争的走势,最终击败楚军。

从研究战争的观点来看,“鸡父之战”是一场比较平凡的战争,谈不上些许精彩。战争就像一场球赛或一场对弈,只有“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你一招我一式,过程跌宕起伏,围观的人才会直呼过瘾。鸡父之战,战前,双方只是在调运兵力,吴军先是围攻州来,闻知楚军联盟救援后,又主动撤离至钟离;待后期真正要对决时,楚军联盟基本就没有进行作战准备,与吴军打了一个错位差,故尚未展开阵式对抗就一溃千里,输了这场作战。所以说,此役就其过程来讲,很少有值得玩味的地方。

不过,鸡父之战对于后世指导战争的人来讲,又能提供比较有意义的借鉴。成书时间基本与此役同时期的《孙子兵法》有言:“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孙子的观点就是,战争是要进行先期谋划的,谋划的多与少、充分不充分、周全不周全,直接影响战争的胜负。鸡父之战,对于吴国来讲,可以堪为古代综合实施战略战役谋划的典范。吴军综合性施策可体现在以下诸方面:

①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吴军统帅部能够准确地判明楚军联盟的松散性特点,以及加盟的各诸侯国国君的性格特点,巧妙而不失时机地利用了对方的弱点,加以针对性施策,是取胜的基本保证。做到了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不殆。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吴军坚决打破“晦日”不宜作战的迷信习惯,出乎楚军联盟各个诸侯国军队的意料之外,竟然兴兵出征,打得楚军联盟措手不及。这也是奇正之术的具体应用。

隐真示假、诱敌冒进。吴军调集三千囚犯先期投入战斗,利用囚犯作战的无纪律性和混乱无章,使楚军联盟误判为吴军的不堪一击,从而产生轻敌思想,冒进进攻遭到失败。这就是孙子说的“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的生动运用。

④避强就弱、各个击破。吴军通过研判,以加盟的三个弱小诸侯国军队为主攻对象,一举突破并向纵深发展,依次攻破另三个小诸侯国和楚国军队。

⑤攻破心理、瓦解斗志。故意释放胡、沈两国俘虏,使他们逃回到许、蔡、顿等国军队内,传播国君被杀、士卒被俘,动摇三国战斗意志,瓦解军心士气。

鉴上,把鸡父之战定性为庙算胜的典型战例一点也不为过。

对于楚军联盟来讲,其失败最大的因素应该在于“子瑕卒,楚师熸薳”。《孙子兵法》强调的知胜负的七个因素之一就是“将孰有能?”,一将失去,军中无“主”,将不能释其能、士不能尽其力,背心离德,难以集中统一指挥,孰能不败乎?前车之鉴、后世之师。

纵观吴、楚争霸的整段历史,可以印见的是,吴国自此役之后,在与楚国的争霸斗争中,逐步由败多胜少扭转为胜多败少,争霸局面呈有利于吴的发展趋势,使吴国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域资本。自此,楚军很少主动出击吴军,基本采取消极防御的措施,在吴楚争霸战争中逐渐陷入被动,终于在公元前506(周敬王十四年)的柏举之战被吴国以少胜多,攻破首都,元气大伤。后续再接续阐述。

鉴上,可以有力定性,鸡父之战是吴楚争霸的重要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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