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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叔故事:名字的大凶之数

 为什么73 2022-12-16 发布于北京

古人起势讲究出身,什么中山靖王之后,杨家枪刘家刀多少代传人,现代人创业讲究资历,哪哪毕业,做过什么项目,这样才有号召力和信服力,看来这是从古至今不变的真理。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镇上出了个地痞,外号大炮,据说是明清哪个武状元之后,可我们这地方出过哪门子的武状元?就算出过,多久前的事了,大清早就亡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知道这厮有几个前呼后拥的小弟就行。

那个年代治安不好,地痞流氓横行霸道,大炮仗着身体魁梧和几个喽啰这两点在本地臭名昭著,属于路过的狗都要踢两脚的好事分子。

有一年秋天,大炮牙疼。所谓“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许多人都经历过,诚如大炮这种“枭雄”也顶不住,四处打听偏方,此时就不得不提师父另一个本事了。

过去的故事都在讲师父的玄门奇术,实际上他还会许多民间偏方,比如治疗牙疼的。

我们那边老一辈人把牙疼分为两种:霉牙和虫牙。所谓霉牙,类似于发炎之类由病变引起的牙疼,虫牙则简单直白,牙里有虫,啃噬你的牙齿或牙龈,能不疼么?经验丰富的老人只要张嘴看一眼就能区分出哪种牙疼,从而找到应对方法。

一般来说,霉牙的方子很常见,含花椒食盐或者干脆吃消炎止痛药,没什么神秘的,虫牙就要用到一种十分罕见的土法子:熏牙。

熏牙,顾名思义,把牙齿里的虫子熏出来,用什么熏,怎么个熏法,且听我接着往下讲。

大炮骑自行车来到师父家,师父听说过他的名,但不认得这号人,只觉得说话很冲,简洁明了地让师父治他的牙疼。

师父让他张嘴,瞅了一眼果然是虫牙,便开始准备熏牙用的东西,同时顺嘴提了一句:“你这牙齿参差不齐,配合你的面相来看,不太好哟。”

“看牲口呢?牙口看命!”大炮回了一句。

师父苦笑着摇头,这是个不信面相的,不提也罢。

熏牙用的道具其实很简单,杯子、清油、湿毛巾、葱或韭菜的籽,很快就准备好了。师父在门口生了一堆木柴火,等到柴禾烧尽,余下大块火星才有用。

深秋时节已经没什么农忙的活,加上天意渐凉,火堆很快吸引了邻里邻居,都凑过来聊天。有人认出了大炮,很隐晦地点名身份,师父明白了,这是个难缠的主。

“有三十多了吧?这么胡混着也不是个事啊。”作为一个长辈,师父语重心长地对大炮说。

“我多大了,我怎么混,关你屁事。”大炮说话时可能因为牙疼导致不停结巴。

师父无奈摇头,这厮求人都是这么个态度?师父不再搭理他,转而跟邻居说些闲话,邻居有知道大炮底细的,说他是52年生人,可不过了三十岁了么。

等木柴烧完,留下一堆火星时熏牙正式开始。

师父先把一撮葱籽撒在火星上,葱和韭菜的籽烧焦后冒出来的烟很“鲜”,据说这样才能把牙齿里的虫子引出来。将抹了一层清油的杯子在烟上烤一烤,把湿毛巾绕着大炮的耳朵缠一圈,漏出耳孔,哪边牙疼就缠哪边,再将杯子罩在耳朵上。

大炮对这种邪门法子将信将疑,要不是熟人推荐,他打死不会相信牙齿里有虫子,更不会相信这个虫子会从耳朵出来。不过杯子罩上没一会儿他就指着耳朵不停叫唤:“痒,真有东西?”

师父懒得搭理,只是让他别动。

约莫过了三五分钟,师父取下杯子瞧了瞧,大炮也好奇地接过杯子查看,就见杯子内壁那层薄薄的油膜上真的粘着几条细丝般的黑色小虫,惊讶地说不出话。

如此重复两次,师父说搞定了,让大炮走人,结果大炮反而舍不得走了,想从师父嘴里套点别的神奇法子。

“别的没有,忠告倒有一条,牙齿不好,面相不佳,名字更是……大凶呐。”

大炮呸了一口唾沫,“还提牙口?骂人牲口呢不是?”

说罢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堆摇头的邻居:“这二逑真没道理。”

此处不得不解释一些东西,比如以现在的知识来说的话牙齿里只能是细菌,不可能有肉眼可见的虫子。然而当时是什么年代,农村孩子野菜野果随便吃,肚子里有虫,牙齿里也可能有,只能说现在进步了,吃的东西干净,加上刷牙等良好习惯,可能没再见过这类情况。

后来我不幸也牙疼过,师父也给我熏过牙,杯子罩上去时耳朵很闷,没一会儿便痒痒的,似乎有东西在爬,最后杯子上也有黑色小虫子,之后一半天时间牙疼好了。说是迷信也好,心理效果也罢,至少有些作用。

话归正题,师父很不愿意跟这种人打交道,所以他与大炮的交集到此为止,要不是大炮后来有了那般变化,可能我与大炮也没任何交集,甚至不记得这号人了。

九十年代治安明显好转,镇上的地痞少了许多,大炮不知去向,有说进城打工了,也有说去县城帮亲戚看门市了,反正与我没多大关系,不过是镇上少个闲人罢了。

02年回老家的时候正好流传一件关于大炮的事,他被人打断了腿,这种只在吓唬人时才说的话结结实实发生在现实生活里,想不听到都难。

据说大炮去县城帮姐姐卖豆腐,被人发现在杆秤上做手脚后他直接拿起切豆腐的尖刀把那人吓走,还嚷嚷着再造谣就打断那人的腿。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对方更不是个善茬,同样是地痞流氓出身,但那可是县城,不是我们小镇,强龙不压地头蛇,大炮也根本算不上龙。

那人走了约半个小时后带着三个人来到豆腐摊,二话不说抄起棍子就砸,把摊子砸了不说,还把大炮的腿给打断了,并且撂下一句话来:“县城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那大炮还在县城吗?”我问传这故事的人。

“他还敢留在县城?治腿都要跑西安去,上个月回来,在家窝着呢,不是骂媳妇就是打儿子,你说五十岁的人了,咋就……”任谁听到这样的人都会摇头。

“唉,咱是外人,不说也罢。”我也只能无奈叹息。

2007年年关,我冒着大雪回老家过年,回家没几分钟门口来了一辆农用车,副驾上下来个瘸子,手里提着不少东西。

我听过大炮的名,但八十年代与他照面时我还年幼,根本不记事,所以并不认得,第一时间没往他身上想,直到他介绍时我才反应过来,随后便很诧异,几十年不来往的陌生人忽然冒雪前来所谓何事?

奔六十岁的大炮表现的像个犯错的孩子,礼物放在桌上后也不坐下,而是搓着双手,不知是冷的还是无所适从。

“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现在都这么高了。”他笑着跟我套近乎,看不出一丝当年的地痞劲儿,倒像一个逗后辈的老人。

我心里嘀咕:可拉倒吧,当年对师父那么无礼,根本不可能抱过我。不过明面上陪起笑脸,“是啊,过的真快,一转眼二三十年过去了。”

大炮一阵干笑,又说了些有的没的,随即低声问我:“你学了你师父多少本事?”

“怎么问这个问题?”我笑着问他。

大炮尴尬一笑:“当年你师父说我命相大凶,可那时我是个二杆子,年轻不懂事,这些年来慢慢发现他老人家说的真准,确实有点凶,所以……所以……”

话到这份上谁都能看出来,求指点来了。

我刚回家,与家人有说不完的话,还要走亲访友,只能赶紧给他解决问题,便问他的生辰和大名。

大炮一一回答,我看着他的面相说:“面相和牙齿我师父简单提过,这些东西想改的话很难,命理……大半辈子已经过去,你又落了个……”

我看了看他的瘸腿,不是瞧不起他,而是一个没文化的瘸腿老头确实没什么发财机会,财运不提也罢,他应该懂。

“而且你的名字……”我微微摇头。

丁火日主自生强根,又通于时支己火和月支未土,得月时支比相助,丁火偏旺,取年干壬水官星为用神。他的名字里人格22划,地格12划,总格28,皆大凶之数(出于隐私,不好透露他的原名)。三才配置“金木木”,上克下,成功运被压,基础运不稳,也皆大凶之数。

“这些年过的很不顺?”我问。

大炮再次尴尬地笑了:“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是个什么样的渣滓你应该知道,早年间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挨的打不少,凶险次数很多,但一直没大难,便以为必有后福,可你看看!”

他指了指那条瘸腿,我也正想问他,不是去西安治好了么,怎么变瘸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西安打石膏后回家躺了个把月,闲不住,就拄着拐去镇上集市溜达,结果好死不死遇到个死对头,我这脾气……年轻时惯下的毛病,就嘴了两句,结果就……”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则帮他补全:“结果打起来后又伤了腿?然后就瘸了?”

大炮叹了一声,“都是混的,下死手啊,一脚把我踹到街中间,我打着拐呢,就跌倒了,腿正好伸到农用车轱辘底下……”

“这不让他赔你一条腿?”我笑着问,实则带些讽刺,毕竟影视剧里都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

“唉,也怪我,早年间打折了人家胳膊,因果报应吧,所以我想通了,我这年纪再跟人打来打去不是闹笑话么?转念一想,轻伤重伤到瘸腿,下次可能把命搭进去,你师父说的大凶就是这么回事吧。”

“五十多岁才看透这些,不知该怎么说你。”我的语气不像对一个长辈说话,倒像老师责备学生,好在他看到了这层,知道回头了。

大炮陪着笑连连点头,确实像个做错事的学生。

“你这个年龄就别折腾别的了,从最容易的入手吧。”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会儿后圈出三个名字让他选,“更名改运不如别的,但对你而言却是最简单有效的。”

大炮拿起纸张看了一会,指了指其中一个名字:“那我以后就叫它了,可外号叫出去了,怕是改不过来。”(保护当事人隐私,不提名字。)

“叫出去的恶名只会加剧凶相,改不过来就慢慢改,多做点人事,叫外号的人就少了,名字也就慢慢落实了。”我说。

大炮叠起纸张装进兜里,拍了拍桌上的礼物:“过个好年。”

我把他送到门口,看他一瘸一拐地上了车,车子缓缓消失在漫天风雪里,十分苍凉。可到底是什么让一个瘸腿老头显得如此苍凉?怪时?怪名?怪命?怪自己?谁能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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