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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时，我当过一届院辩论队的队长，任职期满后传给了我很欣赏一手提拔的学妹。那时正值校辩论队换届选举，这个学妹很想在校辩论队大展拳脚，正好我和校队的主席以及其他的委员有过不少合作的经历，她来找我想请我开个后门，保举她当委员，一向以公正无私自诩的我一口回绝，希望她通过正规渠道进校队。后来和这个学妹有了心结，逐渐相忘于江湖。这件事代表了我成年后所有人际交往的困局，为什么我对所有事都尽心尽力，对所有人都公平公正，但我总是孤身一人？那些好像总在践踏规则，拉帮结派的人却总能如鱼得水，左右逢源？我倍感无奈和受伤，直到我的生活里闯进一个叫淑琴的人。
从来不和人计较的淑琴 新来的住家保姆淑琴是我见过的最讲究，最自爱，最漂亮，相处起来最舒服的打工者，但淑琴的个人遭遇是极其不幸的。丈夫在她41岁时就在睡梦中心梗去世，留下了内向捣蛋、上高中的儿子。公婆年迈，尤其是婆婆瘫痪在床，丈夫活着时，和淑琴一起手把手伺候了三年。丈夫去世，代表着生活没有了来源，顾不上悲伤，公婆托付给同村的兄嫂后，淑琴从农村来到城里打工。有感于淑琴的跌宕人生，我以淑琴为原型创作过一篇小说。 淑琴是一个讲故事的行家，喜欢把她从小到大的人生经历娓娓道来。看得出，淑琴最骄傲的一点是她是一个不和任何人计较的好人。淑琴的公公当过乡镇学校的校长，婆婆也是一位人民教师，公婆感情极好，丈夫的宠爱让婆婆始终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任性而且自私。在身体健康时，没等月底就把退休工资花得精光，衣柜里的衣服很多吊牌都还在就送给了朋友。但对于和她一个院子里靠种地维生的小儿子一家却不闻不问，而且常因为芝麻大的小事就和儿媳大吵大闹。生病后，照样是家里的霸王，折磨儿女，也折磨自己。淑琴对婆婆始终有求必应，村里人都啧啧称奇，以前婆婆对你那样，你还对她这么好。 淑琴故事的版本大概是这套模式，就算别人今天和她打了一架，第二天她仍然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别人打招呼。第一次听淑琴的故事，我心里并不全信，谁都喜欢美化自己，贬损他人，尘世中行走，谁心中没个算计和私心？对所有人都好，你以为你是圣人吗？但很快我发现淑琴是真的不计较。 家里的所有事情有人监督或者放任不管，淑琴都会按我们喜欢的方式严格做完。有一次中午下班，家里有客人可我发现淑琴午饭还没开始准备（淑琴的日常工作主要是照顾我不能自理的婆婆），我怕怠慢了客人，忍不住抱怨：几点了，还不做饭？淑琴也呛我：你自己做饭时也吃得很晚呀。你别管我，我有自己的安排。我被噎得无话可说，想想淑琴每天得做的事情其实很多，就退出来去了父母的住处（父母租房住在同小区帮我看孩子）。可是以后，就算再忙，就算有时我的父母不在，淑琴同时照顾老人和孩子，也会在12点前把饭做好。为了感谢淑琴的任劳任怨和辛勤付出，我把结婚时买的一件崭新的但闲置多年的纯羊毛大衣送给了她。这件大衣淑琴穿上气质绝佳，但她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欣喜，淡淡地和我说谢谢。淑琴工作出色，常常和我聊天，我也对她很欣赏，但我始终感觉淑琴离我很远。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印证了这一点。
好人却总没有好报的淑琴 今天冬天冷，有暖气的屋子也凉飕飕的，小姑给婆婆买了一床厚厚的新棉花被。淑琴看着被子感慨，还是姑娘亲呀。我心里立马不舒服了，摆明这是说我不如小姑贴心。我才给婆婆床上换的崭新的床单和被罩被比下去了。淑琴自己对婆婆的确做到了比对亲妈还好。我又试探着问淑琴，如果你随婆婆去小姑家做客，对待小姑的孩子也会和我的一样好吗？淑琴立即说是的。我后悔送给淑琴大衣了，也感觉很失落，虽然她很公正无私，心地纯良，但她没有把我作为雇主特别优待。 仔细回想淑琴的所有故事细节，她几乎总处于受害者的一方。她伺候了婆婆三年，精神上物质上没有得到任何奖励，但她一离开农村，公婆住到哥嫂家后，婆婆是公公独自伺候，跋扈的嫂子却立刻拥有了公公的大部分退休金。她在外打工，从来不休息，也不多要加班费，还把其他工人不做的活都做了，但却得到了所有工人的孤立。淑琴当住家保姆供儿子读书，儿子却很难和淑琴交心，来微信基本都是要钱。村里有一个比淑琴小七岁的离异父亲从年轻起就深深痴迷淑琴，可是这个父亲还在上初中的儿子和年迈的父母又让淑琴举步不前。为什么淑琴如此善良，命运却对她如此不公？我困惑了很久，想来想去，很可能是因为淑琴还有另一面。
淑琴的另一面 在淑琴零零散散的打工生涯中，工作因过年暂停后，再开工时，老板都会极力挽留，现在是电话微信不断，她年轻时，老板会骑自行车骑几里地去找她。但很奇怪，她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毅然决然地忽视曾经的努力，对待老板一概都是谢绝。在来我们家之前的雇主她已经服务了三年，而且老板涨工资挽留的意愿非常强烈，但她还是要走。来我家后，我只要说哪里做得不够完美，她会牢记在心，不会让我再说第二次。在我们这座远离她家乡的城市立足后，她和在村里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姐妹都断了联系，也不让儿子告诉家里人她收入可观。淑琴平日里是谨小慎微的，她有着一个单身女人的不安和多虑，她怕村里人传她不实的谣言，她怕不小心惹起婆家的嫉妒，她的利益受损。 以我的经验，每个阿姨过年都会请假八天到十天过完年再过来，但淑琴很怕过年回家，她担心我们再雇佣别人。村里和她靠网络联系的恋人非常盼望她能回去谈谈未来的生活，儿子也乞求她过年回家，淑琴独身多年的母亲浑身病痛，但这些都没有动摇淑琴不回去的决心。淑琴害怕再走入婚姻，儿子还有其他玩伴，至于母亲，等她自己干不动了再回去尽孝。城里有很多淑琴的近亲，淑琴谁家都不去。看得出，只有拿在手上实实在在的工资才能给她安全感。 怎么说呢，淑琴好像一台上好发条的机器，精准转动就是她的使命，她对谁都很好，但好像谁她都没有放到心上。是的，我也是这样的，我的生命中没有区别对待这回事。我的妈妈来我家看我，我却把妈妈一个人留下，跑去和邻居聊了一下午天。当年我的学妹想从我这里得到的特权也不过是对她另眼相看，但我没有。表面上看，我或者淑琴这样的人品行高洁，有很好的博爱精神，实际上暴露的是我们情商极低，不愿意和任何人有深层次的交往，不愿为真正该付出的人多付出，我们更多时候坚守的是一种只给自己安慰的法则。即使我当年没有开后门，但把学妹推荐给更多厉害的前辈认识，我和学妹说不定现在还是好朋友。 在央视百家讲坛上以讲易经出名的曾仕强教授是研究中国人心理的专家。他提出过一个类似的问题：我们在人际交往中，要不要把人分三六九等区别对待？这个问题奇葩说上也作为辩题出现过：发请柬要发给新人吗？虽然大部分人都渴望公平公正的交往环境，都怕被穿小鞋，都怕给别人留下自己有私心的印象。但曾教授说，人的交际圈一定要有亲有疏，一定要有自己的死党，一定要有你平时特别优待的人。如果你同等对待所有人，无论你如何付出，一旦你出事，遇到困难，大家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奇葩说上，主张要区别对待同事，坚持自己，不给新人发请柬的黄执中输了。因为区别对待这个词太刺耳。可仔细想想，如果没有被区别对待，我们还会稀罕这份情谊吗？ 很多时候逛街买东西，我会很快背叛同伴，和能说会道的售货员站成了统一战线。不过我并没有因此收获售货员的友情，只是买到了比平日里更高价的东西，还得罪了为我讲价的同伴。对所有人好，其实是人不自信，也不信任他人的表现。
希望新的一年，我能加倍珍惜生命中的众多唯一，有态度，有温度，有度量。希望淑琴能重拾生活的信心，活出自己，收获幸福。 祝所有读者牛年牛起来，不让爱我们的人受伤，但必让害我们的人难过。（年度最硬气祝福，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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