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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早上五点钟就起了，早餐异常丰盛，把爷爷带来的土特产物尽其用，还小火慢炖了一锅乌鸡汤，乌鸡汤谁都不准喝，只有张洁有口福补身体。姥姥背地里常常对张洁耳提面命，赶紧怀，陈立那小子说到底是个农村人，抱上儿子心里就踏实了。陈立碍于面子吧啦了一点小菜馒头，提包就走。张洁开车追上赶地铁的陈立，你怎么了？神经病啊？让爷爷来看你发脾气？陈立头也不回，你姥姥发微信告诉我因为爷爷来了，她的服务费涨了。陈立健步如飞，座位、能倚靠的地方还是被立刻占满了。家里待着堵，出门也不顺，陈立有些烦躁，单位在郊区的工业园区，可能又得站大半程了。抢座位都没方法，怪不得老板那里的任何肥差都不会有自己。他心里苦笑了一下。那种混社会、搞关系、追名利的天赋，不是可以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身上遗传的。马上到站了，陈立看见座位上一个打扮随意的年轻妈妈抱着孩子睡着了，哈喇子把衣服前襟都流湿了。想到张洁被梦惊醒的神色，他有些心疼，不知她昨晚又做了什么梦。张洁一天都无精打采的，正好赶上对安装效果不满意的客户来闹。张洁听着客户的抱怨，脑袋里却一张张画面重叠着，越跑越远。客户的家是旧家重装，装修布局和她小时候住过的小小的家属楼几乎一模一样。从小她就是和姥姥分开睡的，除了得知父母不在的那天晚上窝在姥姥怀里哭过，从此以后都睡在小卧室舅舅用过的单人床上。单人床靠着的那面墙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旁边的展示柜里是各种理科竞赛的奖杯。张洁知道姥姥总爱倚着门框往里看，会在床上停留几秒，一会儿眼神就飘远了，好像一朵寻寻觅觅的蒲公英。姥姥想念舅舅，可舅舅两三年才回来一趟，家安在了国外，母子俩的心好像也隔着一个太平洋。有一次周六，她那时好像十三了，捡了一天的塑料瓶硬纸片，卖了回家，姥姥的晚饭照样是一碗白面条，灯舍不得开，微微亮着一盏台灯。脑海中闪过舅舅国外生活的相册，她突然觉悟了，姥姥把手里的每个子儿都用来支持儿子的飞黄腾达了，包括她和姥爷一辈子的积蓄，也包括，也包括她死去女儿的赔偿金。张洁暗暗恨着姥姥，做各种营生攒钱，甚至不满十八岁去夜店卖酒她也敢，她咬牙发誓，等她考上大学，一定要远走高飞，让姥姥一个人孤老病死。姥姥玩牌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大多数时候都是爷爷先回来备料。陈立卡着姥姥进门的点儿故意眼睛盯着墙上的时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姥，您今天做饭晚了，我要扣费的。”姥姥打着哈哈回击：““姥姥岁数这么大给你们做饭，你们当甩手掌柜，还不感恩？还退费，钱钱钱，小辈和老辈讲钱，不害臊？” 爷爷拍了陈立一把。“陈立这个兔崽子，该挨揍了。大妹子，这几天您在牌桌上那是真潇洒，不过咱岁数大了，尽兴就好。咱明天也不去了，和我回村听戏去。”姥姥一拍脑门，“被你们一搅和，我忘了我要做什么饭了。你出去吧，亲家，您不会做饭，就给我添乱了。回村的事我慢慢考虑。”张洁发微信说要晚回来，陪大客户吃饭，不知道几点结束。陈立边查资料边等张洁，困到眼睛睁不开的时候，张洁一身酒气凑到他跟前，陈立下意识地合上笔记本。“你在看英语语法？”陈立不作声，推了张洁一把，去洗澡去！张洁在梦里胡话连篇，一会儿给领导作报告，一会儿给客人敬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往常一样，陈立捂住张洁的嘴。张洁慢慢平静下来，最后沉沉睡去。陈立很少应酬，对张洁社交圈唯一的介入就是她偶尔在家里请部门同事吃饭。陈立把窗户打开散去满屋子的酒气，张洁在酒桌上肯定一副让男人垂涎欲滴的媚态，这种媚是男人明明知道是装的，背后有明晃晃的圈套，还是要心甘情愿往里跳。他有些忘了当年是怎么和张洁这种人精搞到一起的。这个女人手头有10万块的时候就要开50万的车，朋友圈发的照片都是摆拍的他和她的精致生活，去哪里旅游回来的前一天肯定要备好从领导到实习生三六九等的礼物。但也从不把小时候的苦掖着、藏着，她知道老板的心理。张洁得意地说过，前几天有个金融硕士到店里应聘销售，老板谈了几句就打发走了。老板说了，他只对吃不起饭的人感兴趣。张洁这种既业务过硬又狠命硬拼的就是老板心中完美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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