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就在眨眼间,轰轰烈烈春节就已经过完了,而祭祀灶神的鞭炮声好像还回响在耳边。 想起年前准备年货的热火朝天劲儿,那一阵子,好像所有的中国人都在为这个节日忙碌着、准备着、欢快着,身影匆匆内心充满期待。出门在外的人们纷纷向家里赶去,偌大的中国形成了浩浩荡荡的“春运”景观,让我们看到了春节深沉而巨大的魅力。 不知道为什么,每到春节,在周边欢愉的氛围里我却内心寥落,总有一种寂寞的感觉索绕着我。这个时候,我总喜欢一个人独坐一隅,什么也不想,静静地体会时光的流逝。 其实,我明白自己一直在怀念远去的春节,那些随着春节仪式的消失而渐渐减淡的年味儿。那时,贫困的生活让孩子们对于春节有肉有鱼的年夜饭、一身新衣、几个爆竹、几元压岁钱充满了向往。常常是腊月刚到,便一天天掰着手指等待春节的降临。春节是累人的,父母在满足孩子们热切渴望的同时,更多的是对于春节仪式的一丝不苟。从早上清扫院子开始,禁忌也便开始,嘴里绝对不能说任何“算了、完了、死了”的话,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父亲严厉的目光。午饭后要准备一盆父母用来祭祀插香的细沙,母亲则在厨房里煎煮蒸炒,拿出看家厨艺做出色香味俱全的供菜。还要用大锅捞出干饭做出供饭,插上鲜红的筷子以供先人食用,年景好的时候还要准备煮熟的猪头。孩子们则在父亲的指导下,太阳没有落山就要向祖坟进发,邀请列祖列宗回家过年,散落山间的各家祖坟里响起稀落的鞭炮声,络绎的人群带着自己的祖先开始向各自的家中进发。家中一定早早挂好“家堂”,供桌前已铺好供跪拜的席子,于是灯火明灭,香烟缭绕,祭拜开始,每隔一个时辰就要看一下香烛是否已经燃完,然后续上,“香火”是不能断的。如此,一直持续到正月初二送完“家堂”为止。年夜饭后,磕头开始,先父母,次兄长,由近及远,一直延续到全村。大街上、院子里,人声鼎沸,有的提灯,有的持手电筒,三五成群,依次跪拜,抑扬顿挫布满山村,一片祥和的景象。 当然,这都是父母口述的他们小时候过年的情景,像我这一辈的人,很多都没有经历过。据妈妈说,家里自外公走了之后,仪式就开始懈怠,外婆走了之后,回家的次数也渐渐少了。村里过年的仪式已经大大简化,不只我家,全村如此。而这种变化也只是近十几、二十年的光景罢了。 农村的春节仪式开始衰微,城镇里更是中外混搭,全然不得要领。由农村到城镇,春节渐渐被狂欢取代,春节的意义更多是穿上新衣、挂出彩灯、变味的送礼、聚会和聚餐,“吃一顿”让春节变得实际和庸俗。仪式的远去让今天的人们一天天变得飘浮和油滑。 在传统中国的文字记录里,春节应当是庄重而肃穆的。节,《说文》里如此解释:竹约,约,缠束也。由此引伸节制、管束的意思。节日就是自我节制、管束停顿、自我反省的日子。而春节这个节日,在中国是最为隆重的日子,通过古老的仪式、细节,追思先人之德,认真反思:“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调和与人与物与自然的关系,检讨自己和过去,向往纯净和明天的美好。所谓“慎终追远,民德归厚”便是其中的道理。 春节仪式的更新,在我看来不是与时俱进,而是一种文化的断裂。失去古老的仪式和细节,改之以“春节联欢会”的感性体验,浅薄之后是丧失对于自我反思、反省的能力。个人如此,国家又何尝不是呢?因为,仪式是一个民族的根基,“失去节日的民族就是失去图腾的流浪者”。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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