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钩沉

双料将军洪水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国将领的行列中有一位外籍将领，他便是被授予开国少将军衔的越南人洪水。他不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少将，也是越南人民军的少将，也是世界上唯一既有双重国籍、又有双重军籍，还有双重党籍的“双料将军”。

洪水少将

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训练总监部战斗训练杂志社长

洪水原名武元博，1906年出生于越南河内市郊一个地主家庭。因家境殷实，洪水自幼受到了良好的教育。1921年，15岁的武元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河内一所知名的师范学校。1923年，随学校教育考察团来到法国，有幸结识了越南在法国的共产主义小组负责人胡志明，从此走上革命道路。1924年，胡志明作为共产国际顾问鲍罗廷的秘书兼翻译到了中国广州。尔后，召武元博、范文同、黄文欢等于1925年初抵达广州，且由他们九人组成越南青年革命同志会，亦称“九兄弟”。通过胡志明，他还结识了毛泽东、刘少奇等中国共产党人。1926年3月，在李富春、蔡畅等人的介绍下，进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就读，且与后来成为国共著名将领的张灵甫、李弥、胡琏、谢晋元、林彪、刘志丹、伍中豪、段德昌等同窗。此时，他改名为武鸿秀，取越南“鸿岭”山的寓意，志做革命斗争的中坚和俊杰。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留校，并加入了国民党。

武鸿秀（大革命时期）

大革命失败后，目睹蒋介石屠杀工农的罪恶行径，武鸿秀毅然选择脱离国民党，并于1927年8月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年底随叶剑英参加了广州起义。起义失败后，先逃到香港，后又流亡泰国。在那里与胡志明、黄文欢等会合，组织越侨为越南革命筹措经费。1928年，时任中共广东省委军委书记的聂荣臻找到了他，他再次回到中国，开始了其跌宕起伏的革命历程。

一、中国革命经历跌宕起伏，曾被三次开除党籍

回到中国后，起先在广东东江地区彭湃、古大存领导的工农红军东江游击队任职，尔后又在粤东参加红军。1930年，他又被派往福建，先后担任红12军34师团政委、师政治部主任等职。因作战英勇，多次重创敌军，国民党对其恨之入骨，称其为“洪水猛兽”。为此，他和另一位越南同志干脆将自己的名字分别改为“洪水”和“猛兽”， 以表达自己与反动派势不两立的决心。然，在随后的一次战斗中，“猛兽”不幸牺牲了，但洪水幸存了下来。

再次返回中国的洪水

洪水可谓文武双全。1932年被调到红色首都瑞金工作后，历任红军学校政治文化教员、马列主义研究会成员、红军学校宣传科长。因其受过良好的教育，会多国语言，理论造诣极高。洪水声音洪亮，口才极佳，演讲从来不用稿子，口若悬河、通俗易懂、极具煽情。难怪有人说：“洪水的演讲就连蚂蚁都要爬出来听。” 洪水还具有极高的文艺天赋，他读书很多，才华横溢。同时还创作过大量的戏剧、诗歌，很多作品他还自己上台表演，很快把苏区的文化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在此期间，洪水和留苏回来的李伯钊（杨尚昆夫人）一起创建了中国红军历史上第一个剧社“工农剧社”，洪任社长，李任书记。

瑞金红军学校

然，洪水桀骜不驯的性格决定了其走过的中国革命之路必定是不平坦的。自1927年加入中共后，他曾三次被开除党籍。

第一次是在1934年7月。因拥护毛泽东反围剿的军事主张，洪水与博古等中央领导人意见相左。为此，博古以查出20元“工农银票”与账目不符原因为由，给洪水扣上了“经济犯”的帽子，并被开除了党籍。直到1935年1月遵义会议后，才被恢复党籍。洪水一生中多次提到遵义会议。他说：“遵义会议挽救了党，挽救了红军，也挽救了我。”

第二次是一、四方面过草地时，洪水与朱德、刘伯承等一起被编入了左路军，随张国焘一起行动。1935年9月，因反对张国焘借噶曲河涨水为由停止北上，与张多次发生正面冲突。气急败坏的张国焘莫须有地给洪水贴上了“国际间谍”的标签，并开除了他的党籍，甚至差点儿被秘密处决。多亏朱总司令和刘参谋长全力保护，洪水才免于一死。1935年底，红四方面军南下失败，洪水所在部队被打散。当他得知中央红军已到了陕北，愣是孤身一人由南向北，爬雪山，过草地，奔向陕北。一路上，他放过骆驼，牧过羊，讨过饭，历尽千辛万苦。1936年初洪水到达陕北时，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无人识其真面目。尔后，朱德等关于撤销处分恢复党籍的提议得到批准，洪水再次恢复了党籍。

山西五台河边村阎锡山老宅

第三次是1937年8月，时任山西五台县四区区委书记的洪水，在发动群众壮大抗日武装过程中，与山西土皇帝阎锡山的家人发生了冲突。因洪水带人闯入河边村阎家中“借钱、借枪”，阎锡山大怒，直接向中共指控 “八路军抄了他老家”。此举不仅败坏八路军的名声，还影响了统一抗战事业的推行。为了顾全大局，党组织将洪水调任到抗敌报社。然，阎锡山仍对处罚洪水的结果不满，且不依不饶地要求严惩，且表示如此事得不到妥善解决，将不再与中共合作抗日。无奈之下，洪水被一撸到底，且第三次被开除了党籍。直到1938年初，晋察冀军区政治部就洪水党籍一事进行了讨论，且最终以全票通过恢复了洪水的党籍。

抗日战争时期的洪水

时任山西五台县四区区委书记

二、中国幅员辽阔任其驰骋，越南地域狭长则难有立锥之地

1945年9月2日，胡志明在河内巴亭广场宣布越南民主共和国成立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以胡志明为首的越盟抓住中国军队进驻越南接受日本投降的机会，发动了“八月革命”，迫使傀儡皇帝保大退位。9月2日，胡志明在河内巴亭广场宣布越南民主共和国成立。

因越南急需干部，加之胡志明点名要求，中共决定洪水返回越南。临行前，洪水专门去向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辞行。深谙洪水秉性的周恩来叮嘱他说：“从国外回到越南的干部有两种。一种是从欧洲、苏联回去的干部，是穿皮鞋的。一种是从中国回去的干部，是穿草鞋的。回去后定要注意团结，注意解决问题的方式。” 

洪水回国后，改名“阮山”。自1927年在广州与胡志明分别后，已有18年未曾谋面了。见到洪水，胡志明非常高兴，且立即委以重任。他被任命为越南南方抗战委员会主席兼第五、六两个战区司令员和政治委员，负责整个越南南方的抗法战争。因洪水经过中国革命战争实践的历练，实战经验非常丰富。回国以后，他指挥部队取得了很多胜利，而且还撰写了很多军事著作，特别是《战术》、《越南革命的战略力量-民兵》，为越南的革命军事理论奠定了基础。1948年1月，洪水被授为少将军衔。当时已是越南人民军最高的军衔了。

越南人民军少将洪水

或许周恩来那番话不幸被言中了。穿草鞋的洪水在越南真是有些“水土不服”，越南这个狭长的国家似乎不能容他。他的许多理念和观点难以被同行理解和接受。因性格耿直，口无遮拦，常常得罪一些人，洪水在人民军中逐渐被孤立、受排挤，到了无法工作的地步。出于爱护或保护，胡志明通过中国顾问团长罗贵波转告中共中央，洪水已经不适合在越南工作，请将他调回中国。1950年5月，洪水第三次回到中国，毛主席还在中南海接见了他。1955年授衔时，洪水军衔最初定为中将。然，因胡志明认为洪水的军衔还是同越南人民军的军衔与军队建制的级别取得一致为好，故最终军衔定为正师级少将，且被授予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在首批授衔的798名开国少将中获三枚一级勋章的不过15人，洪水便是其中之一。几天以后，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被授衔的将军们，他见洪水肩扛少将军衔，便笑着问：“小洪，给你定了个什么级别？”洪水告诉他自己是正师级，毛主席马上对身边的相关领导说：“这不适合，洪水同志是黄埔时期就参加军队的，是否可以改为正军级？”最后在毛主席的亲自关心下，洪水被重新定为正军级少将。

1956年初，洪水突然咳嗽不止。经查，被确诊为肺癌晚期。中共中央想送他去苏联治疗，但洪水考虑到当时中苏关系亦有裂痕，且病已至晚期，治疗亦不会有效果，故表示坚决不去。然，病入膏肓的洪水却提出“落叶归根”的诉求。9月27日，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彭德怀等领导人在全国政协礼堂专门为洪水送行。毛主席深情地对他说：“洪水同志啊，好久不见啊，老朋友了！听说你身体不好，要回去，我们跟胡志明主席打了招呼你回去好好治病，病好了，我们还欢迎你回来。” 周恩来亲自安排了洪水回国事宜，并批准了国防部给洪水提取3万元人民币现金。当时这笔钱在百姓眼中可谓天文数字。9月30日，洪水抵达越南河内，他和胡志明见面以后，两人互相拥抱，都流下了热泪。胡志明安排他住进了河内最好的捷克红十字医院。10月21日，洪水在河内病逝，年仅48岁。临终前，他把中国政府给他的3万元人民币全部捐给了越南政府，用于支持越南人民的革命斗争。越南政府为他举行了规格极高的国葬。

三、洪水的儿女情长

洪水有4位妻子，8个孩子（3子5女）。

长女 武清阁（越南籍）

长子 陈寒枫（中国籍）

次子 陈小越（中国籍）

次女 阮梅林（越南籍）

三女 阮清霞（越南籍）

三子 阮　刚（越南籍）

四女 阮越红（越南籍）

五女 阮越恒（越南籍）

长女武清阁为武元博（洪水）与原配黄氏艳之女，1923年底出生。时值武元博赴法前夕。因武元博离开后无了音讯，为了生存，原配改嫁，武清阁被迫投靠五叔生活，直到1945年洪水从中国返回越南时，父女才相逢。

长子陈寒枫、次子陈小越为洪水与中国妻子陈剑戈之子。两人于1937年在山西五台相识相恋。时，洪水时任山西五台县四区区委书记，陈为洪手下妇女主任。

陈剑戈与洪水结婚照

1945年洪水返回越南时，陈和两个儿子留在了延安。1946年占领延安前，随保育院一起转移到了河北。然，1946年身在越南的洪水从越南驻延安的联络员李班处获悉，陈与两个儿子在随保育院转移途中遭轰炸而亡。噩耗传来，洪水好像变了一个人。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对部下发脾气。天天闷在屋子里抽烟，身体状况亦每况愈下。

为尽快使洪水走出困境，1947年，在长女武清阁撮合下，一位叫黄氏兑的人民军女秘书与洪水结了婚。次年生一女取名阮梅林。据说，这是洪水8个儿女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后来成为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文工团的声乐演员，还到中国访问演出。然，好景不长，因黄氏兑性情孤僻，加之洪水脾气暴躁，这段婚姻在女儿出生后几个月便“好聚好散”了。

洪水最后一位妻子黎恒熏。此婚姻是在胡志明亲自干预下促成，1948年夏结婚，先后为洪水诞下3女一子（阮清霞、阮越红、阮越恒、阮刚）。夫妻生活幸福美满，这使洪水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然，岂料世事弄人，1949年，从来自北京消息证实，陈剑戈及两个儿子安然无恙。被炸身亡纯系谣传。这对洪水来说，与其说是一场惊喜，不如说是一声惊雷。如何处理这桩跨国重婚案？最终还是胡志明一锤定音：“按中国夫人的意见办”。于是乎，洪水一人先期回到中国，且安排在中南海与陈剑戈见面。见面前，洪水不止一次“推演”过重逢时的场景，且认定与陈剑戈再续前缘将为最终结果。岂料并非如此。尽管陈剑戈对多年等来的竟是如此结果感到非常痛苦，但亦非常体谅洪水的处境。这并非谁的错，还不是战争惹的祸。她更体谅洪水现任妻子黎恒熏，她比陈还小10岁，且已有了孩子。若“再续前缘”势必造成新的伤害。

陈剑戈与孩子们

长子陈寒枫、陈剑戈、陈小越

1950年初，洪水携怀孕的妻子黎恒熏和女儿阮清霞来中国一直呆到1956年洪水患病回国。在中国，黎恒熏为洪水生下了三个孩子。

洪水与黎恒熏及孩子们在中国

洪水在返回河内见到胡志明时，泣不成声地说：“我这一生，对得起六万万中国人，却对不住我心目中的那个女人”。陈剑戈始终未再嫁，直到2013年1月13日去世，享年98岁。

暮年陈剑戈

洪水去世时，黎恒熏年仅30岁。她与丈夫的时光仅8年。然，黎却为洪水守寡了一辈子，含辛茹苦地将孩子们拉扯成人。在中国人眼里亦可谓贞洁烈女了。1991年3月黎恒熏在河内去世，享年65岁。

洪水墓

河内梅易革命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