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黄州岁月之于苏轼跌宕如寄的人生,是一段贫寒却不失恬淡的好时光,那么,元丰五年(1082)到元丰六年,就是这段好时光中的精华。 而在这一年半载中,有那么三五个月,简直就是精华中的精华。如果苏轼拥有上帝视角,想来,他亦会非常乐意,永远地停留在这三五个月间,不移,不欲,不期,不寄。元丰五年八月初,苏轼当年在湖州时的画友方竹逸托朋友向他求画,欣然而作,并题跋。在这篇跋文中,苏轼忆及当年在与旧友同赴汴京城的净因院游赏,在东斋小阁的墙壁上偶遇文同所画竹石图,"根茎脉缕,牙角节叶,无不臻理,非世之工人所能者"。那次游历的确切时间是熙宁三年(1070)初,当时的汴京城中已经风雨飘摇,王安石刚刚被神宗皇帝任命为变法首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当时,苏轼专门写了一篇《净因院画记》,以阐释好友文同的画法心得。如今,一十二年一个轮回过去,文与可已成仙风,徒留这些零散的记忆,任其唏嘘。“与可论画竹木,于形既不可失,而理更当知,生死、新老、烟云、风雨,必曲尽真态,合于天造,厌于人意。而形理两全,然后可言晓画,非达才明理,不能辨论也。” 九月,苏轼的侄婿曹焕带着从黄州收到的苏诗路过庐山,将诗作给庐山圆通寺的慎长老看了。神奇的是,大和尚把偈诗交给过客曹焕,并送其远行,返回禅室坐禅,而后圆寂。曹焕带着苏轼的诗和禅师的偈诗来到筠州拜会岳丈苏辙。一年多之后,当苏轼离开黄州,途经庐山圆通寺时,想到当年大和尚的灭前偈诗,又有无限感慨,以韵和之关于苏轼与庐山的故事,后面有大量篇章解说,这里,只是元丰五年前后的一则小插曲,但对于理解庐山之于苏轼的渊源,可见一斑。转眼间,九月重阳日至,受黄州徐太守之邀,苏轼登棲霞楼。本是个喜庆的节日,但对于苏轼而言,却收到了一个伤感的消息:徐太守的任期将满。自苏轼谪黄以来,徐太守对他的关爱点滴入微,实在是黄州岁月中最大的一位贵人,如今,贵人将去,难免忧愁,即填词献与。笑劳生一梦,羁旅三年,又还重九。华发萧萧,对荒园搔首。赖有多情,好饮无事,似古人贤守。岁岁登高,年年落帽,物华依旧。此会应须烂醉,仍把紫菊茱萸,细看重嗅。摇落霜风,有手栽双柳。来岁今朝,为我西顾,酹羽觞江口。会与州人,饮公遗爱,一江醇酎。 《重新认识苏东坡》是我自2021年起之日更文章,以地点或事件为节,每月讲述苏轼人生片段,不求全,但求心与坡公片刻共鸣。苏学已是显学,我不乞更多新颖之贡献,但求世人了解、理解苏轼这样一具历千年而不朽之伟大灵魂,已不枉余生每日之“苏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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