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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张岱《夜航船》里有一则故事。
原文是：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说来，尧舜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大白话来讲，就是小和尚跟一书生晚上同乘一舟，书生高谈阔论，小和尚以为他有大才，心怀敬畏，船里空间狭小，他整夜脚都蜷着，不敢舒展一下。小和尚无意中听到书生的话里有破绽。于是问他：“澹台灭明是几个人的名字？”书生答：“两个人”。和尚又问：“那尧舜是几个人？”，书生答道：“一个人”。 于是小和尚对书生的敬畏之心全消，调侃道：“要这么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书生无真才实学却喜欢卖弄、“一瓶不满半瓶晃”，竟不知道尧舜是两个圣人 ，亦不知道澹台是复姓为一人。如何又不让小和尚轻看一眼呢？ 这则讽刺的小故事，不仅你读到会心一笑，事后想一回，笑一回，越想越有意思。 谨言慎行、言多必失确实是传统古训。有些人会谨记，比如小和尚，有些人狂妄，比如书生。有的，没的，知道的，不知道的一通乱讲。那些在各类酒桌宴会饭局上那些夸夸其谈的高光人物，周遭一帮子看起来很崇拜的人里，真正敬畏他的有几个呢？ 不知道韬光养晦，最终贻笑大方。 两个人虽然身份悬殊，但高低立现。人生的较量或许不在权利，不在身份，不在资历，只在于一个人骨子里的思想、秉性，素质，性格。
红楼梦第三回里黛玉初见宝玉时有一句印象：“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好在宝玉既有皮囊，却不是真草莽。 放眼浮华现实世界，恰恰相反，多的是好皮囊，真草莽。比如江西公路段上朋友圈炫富的周公子们，比如，疫情时炫特权的那些嚣张人物。他们火是真火，一瞬间烧成灰。臭是真臭，遗臭万年，蠢也是真蠢，蠢不可及。 一个人金装名牌裹身，身份尊贵荣耀，资历浑厚傲人，你会敬他三分。待去掉纷繁的名头，正如大家赤身裸体到澡堂子里洗澡，去厕所方便，是个人，本质上零部件都一样，吃喝拉撒跑一样跑不掉。 《小窗幽记》里言，“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我们不妨学学小和尚，在没有摸清楚对方底气时，沉默闭嘴，待到有得反击后，可以理直气壮地伸一伸脚。 所以，人呐，不一样的，是骨子里，头脑中那点儿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正所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儿的灵魂万里挑一。 中华文化里的精髓，涵养和智慧，在一则小故事里浓缩。 类似的小故事，《夜航船》里比比皆是。比如北宋苏舜卿拿书当下酒物，比如郝隆敞开肚皮晒肚子里的书。 《夜航船》里有4000多则细细碎碎的小故事，小知识。涵盖上至上天文，下到地理，神仙鬼怪，世态人情。堪称旧时代的百科全书。分为20个大类，125个小类。你可以随时读，随时放下。令你轻轻松松增长谈资，见识。不喜欢的领域和段落，可以直接略过去。 如果说《红楼梦》是讲红楼豪门起浮变化的小说，那么，《夜航船》则兼顾了从低层到名士社会全貌。
作者张岱用词轻松幽默，说是灵魂段子手不一点儿不为过。半古半白的表述方式，篇幅短小精悍，读起来轻松，毫无压力，不仅神轻气爽，还大涨知识。基本上不太会有阅读障碍，就像这个且待小僧伸伸脚一般令人回味。 说到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张岱当之无愧。 那句：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出自张岱 ，可谓道尽了人生追求和交友之道。深得我心。
张岱几乎是一个现实版的贾宝玉。年轻时他爱精舍，爱美婢，爱娈童，爱鲜衣，爱美食如饕餮，爱骏马，爱华灯，爱烟花的绽开又熄灭，爱古董入迷，爱花鸟成痴，爱蜜橘的金黄，爱泉水中缓缓张开的茶叶，爱诗书着了魔，中了邪…… 他几乎完胜前身后世太多的富二代了。因为他的富，不止是物质，更在精神。他的魅力，延续到几百年后的今天。 只惜张岱也是前半生风流倜傥，后半世流落街头成荒凉。 在七十岁上，开始书写《夜般船》。 此刻，又想起曹雪芹和他的《红楼梦》，殊途同归。
曹公和张岱两个人，虽处时代不同，但人生际遇几乎同质，前半生极尽繁华奢侈，后半生穷困潦倒。偏偏都是在极尽困苦的后半生里，沤心沥血，写出旷世传神之作。 张岱的《夜航船》真真美哉，乐哉。值得入手，放在身边把玩。既看文字，又想那个翩翩少年的唏嘘人生，感叹繁华如梦，人生如幻。 顺便推荐以下三版最适合阅读的《夜航船》，从简装到精装，令你在赏心悦目中，尽享灵魂里的神彩飞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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