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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脏】小说《内层社会研究报告》连载(七)

 世界民谣之旅 2022-12-21 发布于江苏


7,寻找元仁

看完之前几节的案例,各位看官也许会觉得所谓内层社会人与我们一般所理解的社会边缘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仅仅是生活更加神秘。所以在这一节当中,我会以叙述寻找元仁的过程来揭秘内层社会人的生活,让大家对内层社会人有更加深刻的认识。

既然去哪找元仁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我也可以就借此机会开开脑洞,但是对于一个普通表层社会人来说,日思夜想这个问题也并不见得明智,所以需要一个契机。那时我刚上高中不久,也刚刚开始学弹吉他,老师说想要成为优秀的乐手要从模仿开始,找一个喜欢的大师,然后模仿他弹琴的方式,从乐句到手法甚至表演动作。这些对当时的我来说太难了,相比之下模仿衣着打扮和言谈举止倒是容易一些。这让我想到元仁,他不正是一个模仿大师吗?虽然有些刻意,但我还是想借请教学习的理由去想办法找到他。

这种想法不异乎大海捞针,苦思冥想却毫无头绪。不如随便逛逛,说不定找找就有线索了。我蹬上自行车,刚出小区门就获得了第一个线索,既然我总是在大清早去车站的路上遇见他,那他大概就是住在这条路周边。即便如此,诺大的一个居民区我也不能挨家挨户去敲门吧,况且遇见他的机会并不多,究竟这个范围有多大,也不得而知。想着想着,我来到一个宽阔的三岔路口,路中间是一个环岛,环岛上有一座高高雕塑。所谓高,是这个雕塑的底座高,实际上的雕塑只有顶上一截,是两只铜质的鹤,一大一小,大的那只好像在用喙喂小的那只,小的那只也好像正抬头接着。虽然并不是非常写实的雕塑,但是那动态却是非常到位,两只鹤都没有具体的五官和羽毛质感,它们的感情全从这永久定格的动作里体现了出来。我从小住在这一带,几乎每天都会路过这座雕塑,却好像从未仔细观察和欣赏过它,回想起来,对它唯一的记忆就是四五岁时经常做的一个梦:快要天黑了,一切景物都是朦胧的黄色,我在这个路口,雕塑下面,独自走着。身旁没有家人,四周也没有路人,我手上拿着一个玩具,抬头望着雕塑边哭边呼唤奶奶。其实稍大一点之后,我时不时还会梦到类似的场景,但是周围渐渐有了一些路人。我也不再哭喊,而是装出一副坚强而自然的样子,虽然心里依然有些许不安,却学着大人的步伐,不急不忙地往家的方向走。就算后来我放学后都独自回家了,这个梦也没完全消失。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走神,儿时那种强烈的不安如今只会给我带来皱眉与沉思,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好像在这路口停了太久,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呢?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以是在等人,谁知道呢?从小到大,这种想像出来的“别人会觉得我奇怪”确实经常困扰我,之后又要说服自己“其实别人会这么想”,这个过程让我很恼火。可是我这么一等,竟然把元仁等来了!

“小伙子!你找我啊?”

“啊?你怎么知道?”

“去我家慢慢说吧。”

我跟着他走进一个工厂宿舍小区,就在雕像背面的街对过,这是两幢八十年代的高层建筑,一左一右,各自都面朝那雕塑,构成一个囧字,显然是经过整体设计的。这也就说得通了,那大鹤小鹤便是象征党和人民或者工厂与工人又或者是父母与子女,两幢高楼的工人家庭包裹着这样的意象,很有道理啊!但是对于正对着雕塑的那条路而进来的人,两幢高楼除去威严,也略显有些遮蔽视线了,给人一种压抑感,也许是有这个原因,这条连接干道的路如今改成了只出不进的单行道。这是我的主观愿望,实际上还是因为居民太多,随着汽车普及率的提高,本身还算宽阔的路变得时常拥堵,才出此对策。这是一堆废话,回到那天,元仁的家在高楼脚下的平房,一间不过十多平米,长方形,顶头一张床,零散摆放的桌椅紧挨着床尾。勉强算上几个破旧的皮箱,便是这里全部的家具了。

“我这儿什么都没有,就这茶还可以,你将就一下吧。”他突然变得很恭敬。

“没事没事。”我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到什么可看的,便只好边喝茶边假装认真看他的茶具。朴素精致,茶壶、杯子、茶海和其他我当时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茶道设备”上都没有任何装饰,但那质感看起来不是便宜货。那茶我却无法评价,毕竟一个高中生不会品茶也理所应当吧。他娴熟地摆弄着茶具,动作像是电视剧里的古人一样端正优雅。

“可能你理解不了,我说过我靠模仿生存。我的模仿不限于表面,我从表面到内心都能模仿,所以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么神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并不神奇吧,熟能生巧的事情,你不也可以吗?”

“我当然不可以!我能模仿个外表就已经不容易了。”

“难道你的内心是自己长成这样的?你生来就知道怎么拿茶杯,怎么礼貌地喝茶,怎么喝不出好坏还装作很享受?还是有人教你这些了?”

“啊?”我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手足无措,刚刚倒进嘴里的茶不知如何下咽,夹着茶杯的拇指与食指也感到好不自在,前倾的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

“你从小对父母、电视、老师同学甚至路人的模仿可是从外到内无微不至哦。只是这个过程比较漫长,而且拼拼凑凑,你就感觉不到了?”

“我…”好像他说得有道理,“难道我的成长过程就是个模仿过程?”

“可以这么说。”

“那我自己在哪里?我的灵魂在哪里?”

“这个问题你自己想,你应该还有别的问题,你思考过的。”

“对,好吧。你是怎么生活的?靠模仿…?”

“我从内而外模仿一些人,这些人如果对我表示认可呢,就是对他们自己认可了,那我就完成了任务。我没有固定的自我,也没有固定的感情,所以我模仿的人满足我就满足,我模仿的人痛苦我就痛苦。他要是饿呢,我就饿,他要是吃饱了,我也就饱了。”

“那你要床做什么用?你模仿精神的人不就精神了?”

“我也要模仿人的梦啊,不睡觉怎么做梦,梦里的内容可多了。”

我竟无言以对,赶紧换个话题:“你这么做意义何在?”

“意义?没意义,我的存在本身就没意义,你有意义?”

“当然有!”我刚想说出一堆家国天下、儿女情长,突然又觉得语境不同。于是又改口:“可能也没有吧。”

之后我们都沉默了很久,只是安静地喝茶,这茶的滋味慢慢变得明显了起来,却又不能简单地用酸甜苦辣形容。一进嘴时好像是细细的泉水,之后变成了草地上的风,最后是森林中弥漫的雾气久久没有散去。元仁突然开口:

“至少喝茶是有意义的。”

“是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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