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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脏】内层社会之《空空的》

 世界民谣之旅 2022-12-21 发布于江苏

欢迎来到五脏——城市中的马戏团。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来自刘耳朵的内层社会系列小说之《空空的》

————下——面——是——正——文————

生活中的一些小事看似寻常,却往往也透露着内层社会的秘密。早上醒来,你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它总是在那里,这比任何事情都可靠。就像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一样,是确定的事情,所以也是一个根本不用去想的事情。可是今天它不在那里!你摸到一片空空的桌面!你根本不用思考就已经让身体做好了一切准备,手形慢慢改变,手指渐渐用力,却抓到了一场空。说“抓到”一场空已经算客气了,那根本就是什么也没有抓到。硬要说抓到了一些空气是没意义的,自欺欺人而已,你抓到的是“虚无”。“可是这和内层社会有什么关系?”你可能会说:“那不过是昨晚忘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而已。”这部手机用了几年了?或者说每天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充电的习惯持续几年了?从来没有忘记过吧?为什么偏偏这次就忘了?你会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心里空了一下,下一秒我就能想起来它在哪,最多三秒。”心里空了一下,这就是重点。

可能你根本没有晚上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这个习惯,可能你还是搞不懂这和内层社会有什么关系,那我说一个更重大的案例。不管你们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反正我的童年是有圣诞老人的。他每年圣诞节都准时准点地给我礼物,以对我一年的良好表现给予奖励(后来我才知到,圣诞老人是一个庞大的内层社会组织,之后我会详细说明)。小时候信息来源渠道少,平时也不会没事和别人谈论圣诞老人,和很多小孩一样,我对这个老头的存在深信不疑,唯一的疑问就是我家没有烟囱,门窗紧闭,他是怎么进来的。也许很多人从小就知道没有圣诞老人,于是会羡慕我的童年多一些期待和礼物很幸福,但是相信我,这些人也一定不会有那么惨痛的经历。某年圣诞节清晨,奶奶把我摇醒,说昨晚圣诞老人来了,你找找有没有礼物。我很快就发现床底下有个红色的塑料袋(水果店那种,而且不是环保的),里面有个不错的玩具。我问她有没有看见圣诞老人,她说她看到了,因为她在装睡。我想着,那老头一定很像爷爷,只是头发和胡子都更雪白浓密。之后去上学,那时候小学三年级(是的,我三年级还相信有圣诞老人呢),一天都很振奋,急切地想回家玩新玩具。下午班会课,班主任没什么话说,竟然叫我们辩论世界上有没有圣诞老人。我当然就是那个正方最佳辩手,理论事实一并搬出来说了一通,辩论过程中还不时暗爽,反方辩友因为一年表现不好都没收到礼物。谁知剧情急转直下,我方辩友竟然渐渐都叛变了,到最后,只有一个来自基督教家庭的小伙伴和我在一边,而他又不善言辞,于是变成了我的孤军奋战。下课铃响的时候我已是面红耳赤,班主任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辩论很精彩,不过圣诞老人确实是不存在的,下课。”三观崩塌,真的。这种感觉越长大就越少,那是第一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一直到今天我都记得同学们那些鄙夷和同情的目光。回到家,家里人也老实交待了自己买玩具藏玩具的过程,也是轻描淡写。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很难过,毕竟有了新玩具可以玩,只是感觉在同学面前又丢了一次脸。

后来和元仁聊天的时候偶然提到这件事,他告诉我圣诞老人其实是一个内层社会组织,在我们的社会可以称为“跨国公司”。这个组织在内层社会可以说是教科书式的成功案例,他们利用一个北欧的民间传说,借助宗教的传播,在全球广泛普及这个一年一度的仪式。对于我们这些表层社会人来说,家长和孩子都能从中获得幸福感。而且整个过程中需要投入大量的情感和创造力,而内层社会的圣诞老人们就从这种幸福感、兴奋感中获取他们赖以生存的“能量”(前文中有对于这个能量的说明)。更加高明的是,这种仪式完全是可持续发展的。


差点忘记了,这篇文章的主题不是圣诞老人,我们要说的是另一群内层社会人,他们没有那么好的条件进入“圣诞老人跨国集团”,只是偶然发现孩子们总有一天会知道圣诞老人并不存在。于是他们从这种巨大的心里落差中获得“能量”,众所周知,落差产生势能。并不止于圣诞老人,他们从每一个落差中寻找并偷取“能量”,大到三观尽毁,小到“手机不在那里”。他们出现在每一个实事背叛信任的现场,甚至亲自制造这样的现场,短暂地附身在当事人身上,而你只会觉得“心里空了一下”。

他们其中的一位叫“须无”,是个和连杰不相上下的危险份子。他的真身是个不男不女的形象,顾名思义,“须无”,没有胡子,也没有头发。出没在我生活的城市中各种外表光鲜的场合,附身在一些自控力较差的人身上,因为附身太久会被怀疑,只有一瞬间就能改变意念的人才是最好的猎物。


 

说再多理论也不能让人真切感受到须无的可怕,而一个案例或许能够更好地说明问题。总有一些时候,我们会在身边年纪稍长几岁的朋友姓式前面加个“老”字,长几个月也不例外,老郭就是这么来的。老郭有段时间跟我们玩乐队,实际上他是我们在游戏厅捡来的。天才鼓手,鼓机之王,游戏厅鼓王,随便怎么说都行,反正没有正经学过鼓。那时候我们都是高中刚毕业的年纪,自由散漫无所事事,唯一认真做的事情就是搞乐队。排练总是定在下午两点,收费的排练室,寸时寸金,我们都会准时到,除了老郭。迟到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只要理由合理,但花式迟到,只有他玩得出。

两点十分。“我打个电话催他。”我说。

“喂,老郭,到哪啦?”

“十分钟,十分钟。”电话里的声音气喘吁吁。

半小时后,老郭到了。

另一天两点十分。“我打个电话催他。”吉他手说。

“喂,老郭,到哪啦?”

“今天排练啊?”电话里的声音很淡定。吉他手心里一空。

“日子过昏啦!”

“十分钟到,你们先走起来。”

无节奏排练四十分钟后,老郭到了。

又一天两点十分。“我打个电话催他。”贝斯手说。

“喂,老郭,到哪啦?”

“十…十分钟,十分…十分钟。”明显是才醒来,贝斯手心里一空。

“你是不是才起床啊!”

“马上…嗯…打车来,最多…十五分钟。”

那天只排了三首歌,却付了三个小时钱。排练房老板都看不下去了,偷偷劝我们换个鼓手。

“下次我们三点开始,跟他说一点,看他还迟到。”我们这样决定。

那天一点十分,贝斯手发短信催他第一次。

两点十分,吉他手打电话催他第二次。

三点整,我们来到排练室,只有老板一个人,大家心里一空。那天老板说他会打鼓,于是我们愉快地排练了三个小时,而且没有付一分钱,并且从那之后我们也没再付过钱了。其实我们并不是当天就决定换鼓手的,而是老郭从那天之后就失踪了!短信不回,电话关机,QQ不上线,飞信不在线(还记得这个东西吗?那时候的东西),人人网不更新,对于一个二十一世纪初的年轻人来说,他是真的失踪了。从此我们只要谈起,甚至只要想到老郭,大家都是心里一空。我们倒是有了新鼓手,可以算是因祸得福了,但还有更受苦的人。老郭有个女朋友,大家只见过一两次,老郭失踪没几天的时候她就挨个找到了我们(女人都是天生的情报人员?)。最初我们只是安慰她没事的,老郭这个人就喜欢玩神秘,很快就会出现了。之后一段时间她就总是跟着我们,直到说服我们一起去游戏厅逮老郭,可是每次都只见到空空的鼓机,好像没有老郭就没有人玩了一样。好几次都扑空之后,有一天她哭得很伤心,说心里一直空空的。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反正第二天,我们排练的时候就都得喊她老板娘了。

大约过了两三个月,我们先后接到了老郭的电话。他若无其事地告诉我们,他就是突然觉得闷,回老家待了两个月,也不想和外界联系,现在只想好好上学,不玩音乐了。这肯定是骗人的,因为我们正好在那段时间也迷上了游戏厅的鼓机,经常在游戏厅逮到他,一打就是全连。关于老郭的失踪,我们有许多版本的猜想,其中有一个悲情版:

可能那天他来排练室了,只是在三点之后,他在走廊里就听见了排练室传出的鼓声。他愣住了,不敢再往前迈一步。他听出了我们的歌,就这样默默地听着我们完整地排完一首又一首的歌曲,那些我们一起创作的歌曲,只是换上了不同的鼓点。他自责,因为自己总是迟到,也自卑,因为屋里这个鼓手的技术确实更加专业。也许每一声鼓棒敲击鼓皮发出的巨响,对当时的他来说都像正中面门的棒喝。我们出来休息时可能他就偷偷地躲在楼梯角,听见我们开他的玩笑,听见我们夸奖老板的技术,听见我们想换掉他的计划。每字每句都像一记重拳,击打在他表面皮厚内部却脆弱的心上。他感觉到背叛,却又没有理由愤怒,那些曾经一起欢声笑语的场景在他脑海里接连浮现然后迅速退却。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眼前昏暗的走廊,只待他一眨眼便落在铺满灰尘的水泥地上。于是他默默地消失了,可能因为曾经向女朋友炫耀过他的乐队,所以也不想再联系她。老郭心里空空的,他失去了本属于他的鼓凳,也失去了本属于他的女朋友。而他的女朋友永远不会知道,先流泪的并不是自己,那个鼓凳也不会记得曾经有个“游戏厅鼓王”坐在它上面。

这是个煽情的说法,那个鼓凳当然本来就是老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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