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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姑苏种田人 2022-12-21 发布于江苏

穆兰芳

母亲快七十了,和父亲在老家,照看弟弟的小孩。

我在苏州,离家千里。刚开始参加工作时,每年春节都会回家,后来有了自己的家,也有了小孩,琐事缠身,老家有了事情才回去。这几年疫情,让回家的打算一拖再拖,只能每周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报个平安。母亲从来不打电话给我,也从不告诉我她的难处——她是不想让我多担心。

前段时间,老家疫情严重,村子被封,户户居家。我电话便多了一些,除了嘘寒问暖,家里的疫情和他们的状况是我最关心的。不经意间,她也会告诉我,村里的老人,谁谁过世了,哪儿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情”,等等。其实,老家的人和事,我已没有太多的印象——我离开快三十年了。从她的言语中,我能感受到,疫情防控放开后,她的担忧和恐惧明显增加。侄子和她陆续身体不适,不知道是感冒还是新冠,买不到药,我赶紧托老家的朋友送过去,也让家属从网上买了一大堆寄回去。还好,两三天后,她们便明显好转,打电话语气中透着轻松。村里的生活又归于热闹和世俗,串门聊天、走亲访友、打牌搓麻、红白喜事……

我悬着的心虽然放了下来,但关于母亲的记忆和思念,如决堤的洪水,撕开一个口子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母亲出生在上个世纪50年代,勤劳善良,不善言辞,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可就是这样一个再也平凡不过的人,却用少有的隐忍坚强、任劳任怨,默默支撑着这个家,把我们姊妹仨拉扯大。

打我记事起,她就有忙不完的事要做,屋前的菜园、屋后的藕塘、田里的稻子,还有一家五口的琐碎生活,家里家外都需要她去张罗。到了晚上,常见母亲坐在油灯前,伴着呼呼的风声和熟睡的我们,彻夜不眠地纳鞋底,仿佛要把所有吃过的苦、遭过的罪、受过的气,都纳进千层底,踩在脚底下,好让儿女们可以平坦地过一生。母亲整日这样忙碌,自然插秧、除草、收稻子、打菜籽、割牛草这样的农活,我们从小没少干。可命运总是不遂人愿,即使如母亲这般勤劳节俭,家中仍入不敷出,贫困潦倒。

虽然日子过得艰难,父母却把读书奉为圭臬,坚持把我们送进学校。这或者是为了延续祖辈读书为本的传统,或者是农村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苦,逼得他们决心要靠读书来改变命运,或者更实际一点,就是想我们多认识几个字而已,或者兼而有之。搬家之后的新家,周遭空旷而荒凉,方圆一里之内没有人家。上学之路,道阻且长,先要划着小木船从家门口到河对岸,然后顺着另外一条河堤,经过成片的农田,才能到村庄,再走一段路,才能到学校,总共三里多路。每天母亲都会站在河边,满是不舍地看着我们缓缓前行,直到消失在冥冥薄雾中,她才去忙农活。放学回家,母亲早已伫立在河边守望,等待着我们归来。我们知道母亲的不易,自然珍惜宝贵的学习机会,无论寒冬酷暑,刮风下雨,几乎每天最早到校,也经常拿到奖状、得到表扬。

辛酸和无奈中,我们慢慢长大。长大了的我,在母亲目送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先是从中学开始住校,然后到武汉、南京上大学,到最后在苏州安家落户,离家越来越远了。正如吴英奇先生在《故乡》中写道:“自从离家求学,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家乡也就成了故乡,成了内心深处永远割不断、舍不下的牵绊,不用刻意去想,却经常想起,仿佛在昨天,记忆还是那么深刻。工作以后,每一次的离别都发生在春节期间,明明是团圆的季节,却承载着最不舍的离别。离别时,母亲背过身偷偷抹眼泪的那一幕,永远镶嵌在我心中。

原本以为,我们工作以后,大家互相帮衬,生活会慢慢变好,她也会轻松一些,可以享享清福。没承想,几十年过去了,旧病未去,又添新疾,家里还是那幅光景,生活依旧一地鸡毛,被一堆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折磨。生活啊,好像被施了魔咒一样,就这么艰难曲折地左右徘徊,如《平凡的世界》中的每一个平凡的人,历经坎坷却始终走不出循环往复的怪圈。也许,这就是宿命吧。而母亲,依旧像家乡无数条小河中的一条,不堪重负地静静流淌。我祈祷,这条小河永远不要干涸。

这几年,母亲又疾病缠身,愈发显得苍老了,满头的白发、刀刻的皱纹、粗糙的双手、驼起的脊背和忙碌的身影,时常浮现在我眼前。天下没人不爱自己的父母。思乡情浓时,我都会听朱逢博老师的《那就是我》,魂牵梦绕的歌声中,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家乡,母亲脸上露出了笑容,还有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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