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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住进医院了。我说父亲身体那么好，怎么就突然住进了医院？电话那头，母亲沉默一下，说，他去原单位填个表，回来后就突然病了。 父亲离休前是单位一把手，离了休的父亲生活得挺滋润。每天天没亮就洗个冷水澡，然后提着鸟笼子去公园遛鸟。父亲的脸色比上班时红润了，多年的腰肌劳损也渐渐地好了起来。最近要给离休人员上调工资，单位通知要填个表格，母亲说父亲是哼着小曲去原单位的。 我知道父亲在原单位当一把手的时候，一直威望很高。父亲说他在台上开会的时候，台下没一个人敢交头接耳，只要他不说话，台下掉根针就象打个雷一样响。父亲说他只要不出去学习或开会，就没有人敢迟到或早退。父亲说他去科室检查工作，所有工作人员都起立立正，没有谁敢把手放在桌子上。父亲当了半辈子军人，从政后依然是军人的作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见到父亲的时候，父亲闭着眼睛。我知道父亲没睡着，是闭着眼睛在想什么事情。我问父亲哪里不舒服？父亲不说话。 我说工资没给你涨到位？父亲不说话。母亲在一旁唉声叹气说，你父亲老说心口这儿堵得慌，医生都仔细检查过了，也没看出有什么毛病。 我问父亲说，是有谁怠慢你了？父亲猛然睁开眼睛看着我，说，出院！ 出院后的父亲一如既往地洗冷水澡，一如既往地天没亮就提着鸟笼去公园遛鸟。父亲去了原单位一趟，回来后就突然得病的事让我百思不解。我打电话给父亲原来的司机赵峰，赵峰说那天他出车不在单位。我把父亲原来的身边人问了个遍，也没问出来个所以然。 虽在同一个城市居住，我家与父母家离得很远。父亲离休前，每逢周末，司机赵峰上午九点准时把车停在我家楼下，接我们去父亲家团聚。父亲离休后，原配车辆被上级收回，赵峰便再也没有开车来过。 那天父亲来我家的时候，是妻子开的门。当时我正趴在电脑前写年终总结。今年我们科里工作干得非常出色。局长说，好好写写，争取在省里弄个先进。我很兴奋，这关系着我的前途。局里的余局长已经到了离休的年龄，组织上已经找他谈过话了，我觉得局长这么暗示我，一定有他的道理，以至于父亲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都不知道。父亲进来的时候，儿子小东正在算着一道对他来说极为复杂的算术题。他也只是瞥了爷爷一眼，又低头写作业去了。 父亲依然问，爷爷来了你怎么没起立迎接爷爷呀？ 小东说，爷爷你的车没有了吗？赵峰叔叔再也不开车带我去钓鱼了吗？ 父亲自言自语起来，他们见爷爷不起立了，小东见爷爷也不起立迎接了吗？ 小东说，你不让赵峰叔叔开车带我钓鱼，我就不起立！父亲脸色苍白，轰然坐在沙发上…… 父亲又病了，再次住进了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对儿子小东说，以后见了爷爷，爷爷和你说话，你要先起立，知道吗？妻子白了我一眼，扭头看着车窗外。 手机响了，是局长的，局长打来电话说，局里已经确定上报我们科为省级先进科室。我起立说，“谢谢局长！” “砰”地一声，出租车顶狠狠碰着了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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