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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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陈凤翔一首

   中岁罢簪组，适志爱邱山_（1）。自贞肥遯贤，悠然闭衡关_（2）。盛秋向河泲，结客事游盘_（3）。以我同舟好，移君匪石坚_（4）。江湖亦可怀，形势揽所便_（5）。纵横视地脉，浩荡窥天缠_（6）。覃怀古雄州，长河带尊前_（7）。风沙赴冥漠，文宴蔼流连_（8）。邀朋烛屡花，飞辨月忘弦_（9）。吟虫答细响，好鸟惜孤还_（10）。情输迹自亲，道隐趣常先_（11）。放浪庄生达，寂寞扬子玄_（12）。

【笺注】

陈凤翔《中秋无月和伯严韵》一诗，所用韵与陈三立此诗同，可知就是次此诗之韵，也可知此诗作于八月十五或之前不久。

陈凤翔（？-1908），字芰潭，号窳庵，广东澄海人。官江西泰和、新建、丰城县丞，工诗善画，有《陈芰潭翁遗诗》三卷。陈芰潭与陈宝箴父子为故交，曾为陈宝箴幕僚。陈三立《陈芰潭翁遗诗序》叙述了前后的交往：

翁之与余交垂四十年於兹矣。其意气勤恳，喜暱就余，常相寻於莽苍阒寥之区而不厌，莫翁若也。初，余父由长沙之官河北，挈翁与偕。时居幕同为客者，有湘乡杜云秋、平江吴骧云、清江杨海春，皆擅文学，皆喜言经世方略。翁退然於其间，以写篆隶丹青自娱，为数子所敬爱，要尤取翁之粥粥若无能，内惭非所及也，其后，翁以故阶选授江西泰和县丞，十馀岁不迁，县士大夫狥翁意，为重茸快阁，助翁吟眺，曾数千里寓书告余，命余为之记。岁及庚子，遭国难，余葬父西山，翁来吊，相与负土成坟，久留而后去。

后还叙及此后的交往。

诗写了陈凤翔的性情，回忆结伴来武陟的一路，更见其人品与真性情。

（1）“中岁”二句：你中年就摆脱了官场的束缚，喜爱山川，舒心自得。

“簪组”，冠簪和冠带，借指官宦。宋苏轼《寄刘孝叔》诗：“高踪已自杂渔钓，大隐何曾弃簪组。”

“适志”，犹言舒适自得。《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郭象注：“自快得意，悦豫而行。”

“爱丘山”，语出晋陶渊明《归田园居》其一：“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2）“自贞”二句：坚守自己隐退的心志，悠然地关上贫门生活。

“自贞”，自己坚守的志向。唐韦应物《送云阳邹儒立少府侍奉还京师》：“为文颇瑰丽，禀度自贞醇。”

“肥遯”，退隐。语出《易·遯》：“上九，肥遯，无不利。”孔颖达疏：“子夏传曰：'肥，饶裕也。’……上九最在外极，无应於内，心无疑顾，是遯之最优，故曰肥遯。”

“衡关”，犹“衡门”，横木为门。指简陋的房屋。《诗·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朱熹集传：“衡门，横木为门也。门之深者，有阿塾堂宇，此惟横木为之。”借指隐者所居。晋陶潜《癸卯岁十二月中作》诗：“寝跡衡门下，邈与世相絶。”

此诗的首四句，赞扬陈凤翔甘于退隐的品德。

（3）“盛秋”二句：盛秋向黄河济水之间出发，结伴游客，游览欢乐。

“盛秋”，指农历八、九月，秋季中最当令之时。此指陈三立随其父由长沙启程前往武陟的上一年的七月末。

“河泲”，河，黄河。泲，即济水；或称发源于河南省济源市王屋山，或称发源于河北省赞皇山。

“结客”，结交而共同出游为客。宋刘克庄《雪》：“病思结客游梁苑，狂爱提军人蔡州。”

“游盘”，游逸娱乐。晋束晳《补亡诗》之一：“彼居之子，罔或游盘。”

（4）“以我”二句：因为和我是知己之好，改变你，并不如如石头般顽固。

    “同舟好”，语出《后汉书·郭太传》：“郭太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家世贫贱……乃游于洛阳。始见河南尹李膺，膺大奇之，遂相友善，于是名震京师。后归乡里，衣冠诸儒送至河上，车数千两。林宗唯与李膺同舟而济，众宾望之，以为神仙焉。”后因以“李郭同舟”、“李郭同船”比喻知已相处，不分贵贱，亲密无间。

“石坚”，如石坚固。宋王易简《九锁山十咏》：“形化影未灭，石坚诚可通。”

（5）“江湖”二句：江湖也是令人心怀向往，山川形势随我们来游览。

    “揽所便”，游览便利的地方。

（6）“纵横”二句：观看纵横交错的地势，广阔无垠，列星环绕。

“地脉”，地势。唐孟浩然《送吴宣从事》诗：“旌旆边庭去，山川地脉分。”

“浩荡”，广阔无边。《楚辞·九歌·河伯》：“登崑崙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天缠”，天上环绕的星星。缠，星缠，列星环绕。唐薛逢《送西川梁常侍之新筑龙山城并锡赉两州刺史及部落酋长等》：“鸟道经邛僰，星缠过觜参。”

（7）“覃怀”二句：覃怀，古代称为雄州，长河如带，横在酒杯前。

“覃怀”，夏代地名，在今河南沁阳市、温县所辖地域。

“雄州”，地大物博人多，占重要地位之州。南朝梁何逊 《与建安王谢秀才笺》：“夫选重雄州，望隆观国。”

（8）“风沙”二句：风沙吹向无边的幽暗，文酒的宴会很多，令人流连。

“冥漠”，指阴间。宋陈亮《祭金伯清父文》：“谓冥漠之如在，想英灵之未遐。”

“文宴”，赋诗论文的宴会。清曹寅《广陵载酒歌》：“从来淮海盛文宴，近时翰墨崇贤科。”

“蔼”，盛多的样子。《诗·大雅·卷阿》：“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9）“邀朋”二句：邀请友朋，屡次剔亮灯花，各逞口才，高声辩论，忘了弦月在天。

“烛屡花”，屡次点蜡烛。烛花，蜡烛燃烧时烛心结成的花状物，也指蜡烛光。宋杨万里《赠尚长道签判》诗：“天色恼人浑欲雪，烛花照别若为情。”

“飞辩”，发挥口才，高谈阔论。汉孔融《荐祢衡表》：“飞辩骋辞，溢气坌涌。”

（10）“吟虫”二句：秋虫吟唱，小声应答；好鸟也喜欢，独自飞还。

从第五句“盛秋向河泲”，至第二十句“好鸟惜孤还”，写与陈凤翔结伴来武陟，一路饱览山川，文酒飞辩。

（11）“情输”二句：流露出真情，交往就亲近；隐藏起大道，常常情趣先生。

“情输”，真情流露。宋陈淳《和卓廷瑞赠诗之韵四绝》：“一见襟怀便豁然，交情输写意忘年。”

“道隐”，即“隐道”，不求仕进以保持名节的处世态度。《孔子家语·三恕》：“隐道宜行然亦不忍。今欲身不穷，道亦不隐，为之有道乎？”

（12）“放浪”二句：你放纵着庄子似的达观，又如扬雄似的甘于寂寞。

“放浪”，放纵不受拘束。唐吴筠《高士咏·柏成子高》：“大禹受禪让，子高辞诸侯。退躬适外野，放浪夫何求。”

“庄生”，即春秋撰写《庄子》的庄周。“庄生达”，庄周撰写《庄子》一书，其主张“达生”，《庄子·达生》：“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郭象注：“生之所无以为者，分外物也。”后因以“达生”指参透人生、不受世事牵累的处世态度。

“寂寞”，恬淡，不求人知。《淮南子·原道训》：“其魂不躁，其神不嬈，湫漻寂寞，为天下梟。”高诱注：“寂寞，恬淡也。”

“扬子”，汉扬雄。“扬子玄”，著有《法言》《太玄》等，将源于老子之道的“玄”作为最高范畴，认为“有生者必有死，有死者必有终”。

从第二十一句“情输迹自亲”，到诗末，这结尾的四句，又扣到陈凤翔为人的真诚、达观与玄思上来，首尾呼应。可知，此诗总体上是描写陈凤翔的为人与品德。

【附记】

    胡迎建：“气大力横。”（《陈三立与同光体诗派研究》17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