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烁一到元灵的家，元灵就递给他一纸信：“初珞来信了，是从东北发来的。”元烁急不可耐地打开看。 初珞在信上说，他的部队刚进入东北就被共产党打散，他被苏联红军俘虏，坐了半年牢。后来他逃跑出来，在青岛躲了半年。 在青岛解放的时候，他隐瞒了国民党军官的身份，混进了解放军的海军队伍。不久即被清查出来，遣押到东北的一个农场接受改造。 由于没有什么严重罪行，就被安置在农场劳动改造，倒还安稳。只是挂念明穗，希望能早日团聚。 元烁长叹了一口气，将信还给元灵。 元灵说：“高明穗知道了初珞的下落以后，非要到东北去找初珞。这不，她把行李都清好了，就要走。” 元烁说：“么样去？车票呢？” 元灵说：“我已经叫人帮忙买好了今晚的火车票。我想啊，现在乱七八糟的，我也不晓得自己的结局会么样，你这一出事，也怕查到我家里来，到时候怕是谁也保护不了她啊。远走也好，起码患难夫妻还有个伴。” 元烁提起桌上的毛笔，在一张信笺纸上写道：“哪厢红尘无春意，何处黄土不埋人。”对元灵说：“去，把那个丫头喊来。” 高明穗一见元烁，就跪了下去，喊了一声：“爸爸。” 元烁把她扶了起来，将一直不离身的金怀表交给明穗，说道：“拜托你把这张字带给初珞。唉！不晓得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明穗又跪下去叩拜元烁、元灵。 元烁叫初胜到福建去寻找初江。初胜回来后说：“小哥已经被抓去劳改，不许探望。他家的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怎么样。” 元梅数落道：“你看这个家哟，怎么就没有几个好人了？” 元烁也想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家里四分五裂。他想搞清楚，就下定决心去找严肃，只有严肃才是自己身边最懂得政治的人。  但元烁在严肃上班的大楼外等了大半天，就是不见人。 他跟传达室的人说：“我是严主任的远房弟弟。我等他等了半天了也没见他进出，您能不能帮忙通报一下？” 传达室的人倒是客气，说道：“哦，我是看您在这里守了半天了。找严主任啊，那您就进来坐吧，喝杯茶。现在啊，严主任的公务繁忙得很，我们都很少见到他进出了。我帮你联系一下。” 接通电话，他把电话递给元烁：“严主任的电话。” 严肃在电话里说：“哎呀，是元烁啊，我今天忙得很，确实没有空见你啊！下午我还有个会，恐怕就是要到半夜了。你就别等了，有空我去找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元烁拿着电话直发愣。 传达室的人说：“您就别怪他了。这几天大楼里的人都很忙，好像是又有什么大的运动要来了。他们身在高位，也是身不由己啊，还没有我们守大门的享福呢。您就先回去吧。” 一回到家里，元烁不发一言，就到碗柜里找他的兰花豆和酒瓶子。 初湘在准备上天试航时，接到复员的通知。他莫名其妙，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要我复员？我是哪里不合格吗？” 政治部的王科长交给他一个密封的档案袋，告诉他：“你的家里出问题了。安排你复员是对你好。因为你一直表现优秀，就按身体不合格复员，不然，你会背上政治包袱的。相信党，相信部队，到地方上好好干。这是你的档案，原则上档案是不能由个人带的，为了到地方上报到方便，同时我们也非常信任你，就由你自己带到地方单位上去吧。” 临走时，王科长又强调一句：“注意你的档案！”  到武汉后，初湘按报到的单位地址，递交了档案。谁知单位看了档案后，又封上交给初湘：“我们单位没有岗位了，再到其他单位看看吧。这是新的报到公函。” 按新的报到公函到单位报到，结果也是这样，又给开了新的报到公函。一连走了几个单位都这样。推到最后，人家干脆连个人档案也不归还给他了。 没有想到，复员军人找工作也这样难，初湘很是愤怒。 干脆，他也不到下一个单位去了，就在家里待了起来。 初湘呆坐在破旧的小木屋前，看着夕阳渐渐被残血般的晚霞所吞噬。母亲喊叫着孩子们吃饭的声音传来，他也不理会。 说是吃饭，其实是煮了一大锅红薯杆子糊糊。一会儿，已经端着碗在吃的初胜走到门外，说：“老七哥，快去吃饭，一会儿就没了的。”初湘仍一动不动。 初解出门来，见状，对初胜说：“老七哥不吃，我们再去添一碗。” 哥俩跑进去添饭，被元梅斥责着驱赶：“还要添啊，吃饱了去死？不晓得还有人没吃吗？” 初解还嘴到：“我没有吃饱嘛。老七哥又不吃！” 俩人走出门外，初胜对推着他的母亲说：“你就晓得苛我们小的，七哥是在空军吃油了嘴，他不吃的你都不给我们吃！”元梅听此言，抡起手就要打。 不料，一直静坐着的初湘如狡兔般窜起，奔着树下的铁锹就去。 初解眼快，喊了声：“快跑！”就跳下了身边的水塘。初胜晚一步，被初湘抡起的铁锹擦着衣服而过，差一点被铁锹劈到。 这两兄弟一个猛子扎到对岸，心惊胆战地说：“七哥疯了！” 元梅也吓呆了，半天才哆嗦着说：“老七，你这是要做么事！要杀你的亲弟弟么？” 初湘扔下手里的铁锹，看也不看母亲，径直往坡下快步走去。 初湘觉得委屈，觉得屈辱，更觉无颜面对家人。就在这黄昏的野外盲目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元灵姑姑家附近。他想了一下，就朝姑姑家走去。 听了初湘的诉说，元灵心里很明了。她说：“你这一定是受你父亲问题的牵连了。你是受过部队历练的人呀，不应该心理承受能力还这样虚弱，做出这样失态的事。” 初湘脸一红，低下了头。 元灵和颜悦色地规劝到：“即使你受到了极不公正的待遇，很委屈，也不能自怜，更不能奢望得到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如果你一旦脆弱到需要安慰，那对自己不但没有帮助，反而会使自己的处境更加难堪。你回来后所面临的困境，是你从来都没有遭遇过的，后面有可能会遇到更艰难的事。 人生就是这样，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灾难和痛苦，这就要你自己去坦然面对、努力改善。记住，永远不要试图去期待和寻找那些无效的同情与安慰，更不要去奢求所有人的理解。 所以，无论你将来面临什么更艰难的处境，首先要学会的是如何去自我奋斗、自我改善。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感同身受这回事，哪里还会有什么理解，哪怕是你最亲近的人。 今天你对你的弟弟们的举动，就是你在面临社会和生活的困境时的心理失态。相信你一定会坚强面对这个真实且残酷的社会和生活，一定会成为像你父亲一样的男子汉。” 初湘检讨道：“今天的事确实是我失态了。我这样无所事事待在家里，实在是难受啊！” 元灵理解地说道：“也是啊，你这么个大人，闲在家里也是不行。你也莫瞎折腾了，你就先到我们学校代物理课吧。你是高中的高才生，又学习过航空专业，教初中物理应该没有问题。你先安身吧，后面的事情等你父亲的问题解决了再做打算。” 没想到，姑姑给了自己个意外的惊喜，初湘赶紧给姑姑鞠了个躬。 元灵说：“不用跟姑姑客气，成不成还要看听课测试结果。这是教材，你先回去熟悉一下，备备课，我再给你写个教案提纲。” 通过测试，初湘正式到元灵的学校当起了物理代课老师，算是暂时安顿下来。 此时，新中国的铁路迎来了大建设时期，不仅修复了当年腐败的国民党政府遗留下来的烂尾铁路和桥梁，并在国民经济尚且艰难的状况下相继完成了成渝 （成都至重庆）、天兰 （天水至兰州）铁路的铺轨通车任务，接着又动工新建兰新 （兰州至新疆阿拉山口市）、宝成 （宝鸡至成都）、丰沙 （北京丰台区至河北怀来县沙城镇）等铁路新线。 1958年，武汉长江大桥建成，北京至广州铁路全线贯通，全国铁路营业里程增加到26708公里，实现了当年张之洞、孙中山、詹天佑等铁路先驱梦寐以求的理想。 看着报纸上不断报道的新铁路线开通的新闻，元烁也不禁兴奋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委屈。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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