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字炼句的精工细作 “诗,不能有字无句,也不宜有句无篇,一流的诗,必然在炼字、炼句、谋篇诸方面皆为上乘。”(李元洛《炼字·炼句·谋篇——杜甫<望岳>》)反过来说,一首诗有了好的章法构想,选取了有表现力的意象,若无精美的字句予以承载和表述,亦是枉然。故元人杨载说:“诗要炼字,字者,眼也。”(《诗法家数》)唐人杜甫不但重视炼字,也重视炼句:“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元洛兄评析杜甫《望岳》一诗,说:“尤见功力的,是这首诗动词的锤炼和安排,即诗中的'钟’、'割’、'生’、'入’、'凌’五字。仅就'割’字来看,清代杨伦《杜诗镜铨》就说'割字奇险’,这五字之中,确是'割’字用得最为出色。” 元洛兄盛赞前人写诗的炼字炼句,自然也会苛求自己循迹而随,如组诗《大围山诗草》之《遗失启事》:“寻幽匝月远星城,临去山溪送我行。扯片白云书启事:归心遗失万山中。”此中作为动词的“匝”、“送”、“扯”、“书”、“遗失”用得很有意味。此诗是表现大围山风光秀丽,游历而归后,犹留有许多的念想。三、四句就想象奇特,白云可以扯下一片以书写遗失启事,遗失的不是实物而是“归心”,其炼字炼句见出他的功力深厚。 组诗《山居吟》中的《山鸟》:“如墨群山化不开,黑甜乡里梦初回。鸟声啄破窗间纸,漏进朦胧曙色来。”动词“啄”可称为“诗眼”。鸟儿啼时,天刚亮,窗纸透现曙光,诗人想象窗纸是被鸟声啄破,生动传神。三、四句又运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由听觉形象的鸟声,转化为啄破窗纸、曙光漏入室内的视觉形象,由炼字而炼句,十分高明。 在《赠彭浩荡兄·之三》中,元洛兄把一个“偷”字用得出奇制胜:“无情最是那时光,偷走青丝换白霜。唯有诗心偷不走,高歌依旧少年郎。”彭浩荡兄年长于元洛兄,为颇有成就的诗人,他们既是北师大的校友,又是肝胆相照的知音。时光催人老,却说成是:“偷走青丝换白霜”;到老犹写诗不辍,被誉之为“唯有诗心偷不走”,炼字和炼句都是上乘,而且撑起全篇的完美架构,工稳别致。 元洛兄说:“作为一种审美心理形式,通感又称'感觉挪移’、'感觉他涉’。人有五官感觉,即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在一般情况下,它们各自独立而各司其职,但是,它们也可以在一定的主客观条件下彼此联系而互相沟通……(《通感——孔武仲<乘风过洞庭>》)这样的例证,在《夕彩早霞集》中随处可见。 “目光如网撒将去,万壑千峰捞上来。”(《瞭望台》)由“目光”之视觉,挪移为“捞”的触觉,动词“捞”成了“诗眼”。“故人邀我月湖游,桃李樱花笑未休。昔日同来君不再,三春风物冷于秋。”(《月湖忆内·之一》)第二句由视觉挪移为听觉,末句的“冷”字则为触觉。“枕边一夜涛声急,捣碎乡愁到晓天。”(《青海之忆·之一》)由听觉转换为“到晓天”的视觉,而“捣碎乡愁”,虚实相生,意味悠长。 元洛兄还喜欢借用前人的句式,来表现新的内容与情境。如杜甫《赠花卿》中的“半入江风半入云”,称之为“半字句”。他说:“'半入江风半入云’是古典诗词中常用的'半字句’,如白居易之'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暮江吟》),如宋人黄公度之'半湿半晴梅雨道,乍寒乍暖麦秋天’(《道间即事》),杜甫以之极写花卿府中丝管日纷纷之盛况。”(《李元洛新编今读唐诗三百首》) 《雨后群山》:“雨洗群山百鸟吟,压青亮翠雾笼林。夕照打翻调色碟,半山碧玉半山金。”雨洗群山后,夕阳复出,如“打翻调色碟”,何等壮观、绚丽的“半山碧玉半山金”! “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车轮半日轮。”(《春游梅西湖·之一》)“柳荫撑起遮阳伞,半钓青天半钓云。”(垂钓·之二))……与前人的“半字句”相比,毫无逊色之处。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声明:投稿视为授权本平台刊发,出版等权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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