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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陈洪玉 
气象部门预报：受强冷空气影响，江南大部分地区近日有中到大雪。我喜不自禁，和几位影友相约驱车来到黄山。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拍摄雪景， 以解多年的念想。
天气预报果然不错，大雪如约而至。清早走出宾馆大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黄山被白色的雪覆盖，让人如入仙境。西海大峡谷， 危峰兀立，怪石嶙峋，崖壁陡峭，山石横断。有的山像利剑直插山谷，让人毛骨悚然；有的山像骏马漫步于云雾中，飘逸洒脱。山坡上布满片片不规则的白色图案，把群山诸峰点缀得分外妖娆。黄山松有的破石而出，有的抱石而立，顶平如削，苍翠挺拔，铁骨铮铮，头顶白帽，身披素衣，依然履行着站岗放哨的职责。云雾缥缈，山峦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瞬息万变，令人目不暇接。按下相机快门“咔嚓咔嚓”的响声，如同悦耳清脆的交响曲，为白雪歌唱，为群山欢呼。
天气阴霾，冻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地面上像撒了一层盐巴，看起来晶莹剔透，踩上去嘎嘎作响。四周白雪皑皑，寒风瑟瑟，松涛阵阵，惊呼声声。登上山顶，向对面看去，一片白茫茫的浮云，时而像仙女洁白的纱绸，舞动于山谷之间；时而像农家炊烟，飘然而散，四处弥漫；时而像浩瀚无际的大海，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时而像万马奔腾，阵势恢宏，沙尘布满天地。云雾缓缓地变幻着，似静非静，似动非动，时隐时现，时有时无，如梦如幻。黄山把它千年、万年潜藏的那份寂静、延伸的那份悠远，都浸润于此，把圣洁的白和纯净的绿， 完全洇成一抹氤氲的苍茫，呈现给这个美丽的冬季。我们站在高山之巅，仿佛伫立在大海之岸，不是在拍摄黄山雪景，而是在观赏一场天庭盛会。
第二天下午，雪花还在悠悠荡荡地飘着，冻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我们收拾好行李，准备下山。到服务台一打听，服务员说：“天平索道上午就停运了。”我们赶紧问：“什么时候能开？”服务员回答说：“这个说不准，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有大雪和冻雨，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
这怎么好？几位影友各有各的事，有人要开会，有人要会诊，有人要上课， 时间都是卡好了的呀！此时，我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被困了！
怎么办？是留在山上守候几天，还是徒步下山返回？留在山上时间不允许；步行下山非常艰苦和危险。最后商量的意见是：克服困难，冒着风险，徒步下山，按时返回。
匆匆用了早餐以后，大家穿起了防滑的钉鞋，新买了助力的拐杖，套上了挡雨的雨披，随着两位挑夫踏上了下山的道路。
我们的目的地是黄山景区北门的松谷庵，这是一条最近的路，大约10公里左右。挑夫说，这条路平时没人走，只有挑东西上山的他们才从这里经过。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顶风冒雪下山难上难。走着走着，我的双腿开始发酸，上坡的时候直喘粗气。呼出的热气蒙住了眼镜，穿着雨披，擦来擦去又不方便，我只好摘下眼镜，半摸索着前进。
黄山景色依旧。“琼林瑶树忽珊珊，急带西风下晚天。皓鹤褵褷飞不辨，玉山重叠冻相连。”由于极端持续低温，连续不断地下着冻雨和大雪，路旁的树干上、树枝上挂满了冰挂、雪挂，晶莹剔透，冰清玉洁，形态迥异，鬼斧神工，像没有半点杂色的白珊瑚，又像倏然绽放奔射的银色礼花，闪烁着耀眼、迷人、神秘、诡异的光，那短短长长、粗粗细细的冰挂就是大树伸出的玉臂琼枝，勾摄着人们的视线和灵魂。每棵树上枝托着花，花依着枝，松针挂着白雪，白雪凝住松针，经脉相连，共生并存，那一簇簇、一串串、一团团纯净绝伦的银色花朵，戴玉披银，圣洁高雅，如朵朵白云、排排雪浪，让你尽情享受。偶尔阵风刮来的瞬间，冰挂、雪挂会“砰”地落下，撒下一地的晶莹，却又碎得千奇百怪， 让人看着心疼，不忍踩踏。我偷偷地拾起一截放到嘴里，一丝凉意袭满了全身，儿时笑容下的狡黠此刻变成了难忘的回忆。
可是，由于劳累、焦虑甚至恐惧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我的脑袋和身体，我实在没有时间、没有心情、没有精力欣赏这大自然的杰作，辜负了美景的一片好意。
台阶一级接着一级，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像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 令人目眩,让人生畏。每当看到有三五米平路时，我内心总是一喜，假如全是这样的路该多好啊！黄山的台阶比较窄，宽度只有10厘米左右，而且不平整，坑坑洼洼，上面和两旁堆满了积雪，两边又没有栏杆，我们只好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一步踩实了，再移动另一只脚。稍不留神，轻则崴了脚，重则摔倒。俯视那几十米几乎垂直而下的台阶，我心里直发慌，生怕坠下不起；仰望那陡峭而上的山路，我眼睛直发花，唯恐一步失足。
白雪非常可爱，崭新的、洁白的、茸茸的。可是，它又是可怕的。不知它身下遮盖的是平坦通途，还是怪石陷阱，或是万丈深渊。人的骨头再硬，也没有石头硬；人的力气再大，也没有大自然的威力大。小包老师年轻力壮，他在前面开道，我们几个人跟着他的脚印蚂蚁般地爬行。
好不容易走完一半路程，我们体力消耗很大，内衣已经湿透，气喘吁吁，两腿像灌了铅。再看看前面还是蜿蜒崎岖的山路，没有尽头，我心里开始有点后悔，早知道这么艰苦危险，还不如留在山上等候呢！但后悔归后悔，我深知，此时此地，只有前进，不能后退；只有跟上队伍，不能走散丢失；只有迈开双脚， 不能原地停留；只有依靠自己，没有其他外援。在周老师、沈老师等同行的照顾和鼓励下，我鼓足勇气，振作精神，暗下决心，爬也要爬到山脚下！虽然一直落在队伍的最后，我还是坚持跟了上去。
两位挑夫，一位略胖，一位略瘦。瘦子姓陈，很热情，很健谈，也很负责。当我掉队在岔道口时，他主动回来找我；当我走在队伍的末端时，他会在不远处静静地等我。闲聊中，他告诉我，他是山脚下的农民，今年52岁，一家四口人，两个孩子在读书，爱人身体不好，就靠他一个人的收入维持生计。他们属于乡里组织的劳务服务队，每月固定工资2000多块钱。这两天封山，其他人都放假回家了，他和胖子在山上值班。听说我们有困难，就毫不犹豫地来帮忙。
我们原本谈好价钱，一趟1200元。我说：“你这一趟可以拿到600元，不算少了。”他把肩上的挑子换了一个肩膀，叹了一口气说：“哪里呀，我们只拿 10%，60块钱，其余的钱都是公司的。”我心里一沉，不敢再接他的话茬，不禁深深地同情起这位老实巴交而又热心细致的农民兄弟。我们两手空空，走这么一段路累得要死要活，而他们挑着上百斤重的东西，而且还要花四五个小时再返回山上去。他们的付出与收入成何比例？他们的力气、汗水、风险价值几文？我很无奈，除了同情和愤懑，无力改变他们的分配制度，无法帮助他们走出这困难而又无奈的境地。
到了终点时，他们拿出自带的干粮，一口冰块一口饼，匆匆啃了几口，又起身准备原路返回。我悄悄地跟几位影友说了他们的情况，大家齐表同情和不解，有的给了香烟，有的把自备的食品献出来，包老师还给了小费。望着他们渐渐消失在青竹和白雪覆盖的山路上的背影，我倏然发现他们是那么高大、高尚，尽管他们没文化、没技能，但中国不能没有他们，社会不能缺少他们。他们应该受到应有的尊敬，应该获得应有的公平。
“无限风光在险峰”，对于商人来说，风险越大利润越厚；对于摄影人来说，路途越险，越能见到美景、拍到好片。周老师来黄山19次，沈老师来黄山24次，但这条路他们从未丈量过，这里的景他们也没领略过。尽管冰雪铺地、山道艰险，但沿途的风景还是给了我们视觉和相机美美的享受。
在我们行至半山寺时，寒风飕飕，小雨淅淅，雪花飘飘，云雾缭绕。一抬头，老人峰的石壁上“空中闻天鸡”几个字清晰可见，再细瞧，一块酷似大公鸡的石头面向北方，昂首高鸣，振翅欲飞，栩栩如生。老陈放下挑子，告诉我，这个景点是“金鸡叫天门”，还有一个凄美的传说。很早的时候，山上住着金哥和银妹，金哥笛子吹得特别悠扬，银妹歌唱得非常动听，两人相恋相爱，准备成亲结婚。一天，玉皇大帝正好游览到此，见到银妹长得如花似玉就要纳为妃子。银妹坚决不从，但天兵天将强行抢走了她。金哥追到老人峰，对着天门大叫银妹的名字，一连叫了49天，叫破了嗓子，叫塌了天门。一天，一阵狂风以后，金哥变成了一只金鸡，对着天门呼唤。故有诗云：“天外飞来翅未收，峰前玉立几千秋。雄姿不怕风和雨，日对天门叫不休。”
雪花还在轻盈地飘着，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几个小时下来，我们饥肠辘辘、疲惫不堪，步履越来越沉重，速度愈来愈缓慢。中途遇一小亭，稍事休息。屁股一落在石凳上，我们骨头像散了架，腿脚没了知觉。但是，挑夫说：“不能歇，快走。人一歇下来就会发软走不动，再说你们衣服都汗透了，弄不好会受凉感冒。”无奈之下，我们又爬上60度的高坡，踏着数不清的石阶，穿过竹林，越过小桥，终于看到了民居，闻到了犬吠，到达了松谷庵。我们胜利了，挑战了自我，超越了寻常，不禁欣喜若狂，几乎相拥而泣。
信念是力量的源泉，有多强烈的信念就有多强大的潜力；经历是知识的母亲，有多少奇险的经历就收获多少财富。这次黄山拍摄雪景的过程，至少给我这样的一个启迪。
2018年1月27日深夜于芜湖海螺国际会议中心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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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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