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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和森:​我的文学与音乐启蒙

 砚城文苑 2022-12-26 发布于山西

我读的第一篇文学作品不是中国人写的,是波兰作家亨利克·显克维支的短篇小说《小音乐家杨科》,是在我的姥姥家读到的。

我八岁时母亲非正常离世,在经历了寻母、停灵、葬母等一系列令人惊悚的场景后,本就天性懦弱的我,变的更加惊悚。看见什么都怕,怕村干部,怕民兵,怕同学讥笑,怕上坟烧纸,怕街角旮旯,怕夜的黑……就是不怕狗。

也许是本能地想摆脱那种压抑难熬、担惊受怕的生活环境,我总喜欢去张家村的姥姥家小住。姥姥是母亲的姥娘,我的姥娘在母亲五岁时就寻死走了,是姥姥把年幼的母亲带大成人。在当时的五寨,姥姥与姥娘这两个称谓是不同的,是不能混淆的,姥娘是外祖母,姥姥是曾外祖母,是没有人管外祖母叫姥姥的。而如今姥娘这个称呼在逐渐消失,被姥姥所替代,不知遇到真正的姥姥又该怎么称呼。

姥姥所在的张家村,在我们前所村正南方五里处。从母亲去世到我十四五岁的七年左右的时间里,几乎每个星期天,我一人或者和二弟相跟着,沿着清涟河(齐道河)高高的河堤,折着柳枝,扔着石子,吹着口哨,一路溜达着向张家村走去。一年中的两个假期,也都是在姥姥家度过的,以至于张家村大人小孩我都认识,名字也都能叫的来;而前所村由于村子太大,村里许多人我是陌生的,包括同龄人。

姥姥家的院子方方正正,足有一亩大,长着六株遮天蔽日、枝繁叶茂的杏树,当院一株,东墙根五株。每当春天杏花盛开时节,整个院子就会变成粉白色的世界,散发出浓浓的香气。

姥姥住的房子不大,两间土坯房,屋外墙皮用黄泥抹得溜光,屋内也是黄泥抹就,只是刷了白粉,显得干净。堂屋墙上挂着两幅年画,一幅《草原轻骑兵》,另一幅名为《风雪铁骑》,都是表现解放军边防巡逻的内容。年画很好看,姥姥舍不得换下来,一挂几年,所以我便记得很清晰。当时并不觉得房子小,感觉就是温馨温暖。冬天到来时,姥姥会在炕上放一泥质的小火盆,盆里火小了,姥姥就从灶台里掏点柴火添上,刚掏出来的柴火会冒出烟来,有点呛人,不过一会烟就会飘散了。姥姥常把几颗不大的山药埋入火盆中,在我心焦地等待过后,姥姥用火筷子把烧好的山药夹出来,很仔细地抠掉外层的黑皮,露出焦黄的颜色,然后递给我。我吃完一颗,姥姥便再给我抠上一颗。能吃到又沙又甜的烧山药,感觉好幸福。

一日,火盆旁边放着的一本包着牛皮纸封皮的书吸引了我,我便拿起来翻看。姥姥说,这是你大姐以前用过的课本,你看吧。我翻着就看到了那篇后来对我影响巨大的《小音乐家杨科》。小学二年级的我还不认识“科”字,读“料”字的发声,显然我是学过“料”字了,还没学“科”字,心想这个与我同龄的孩子怎么起了这么个古怪名字。

我应该是被这篇文字深深吸引了,反来复去地读,尽管还有许多生僻字,我基本上还是把这个故事读懂了。

杨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母亲是个短工,他很爱音乐,无论走到哪里,他总能听到奏乐声。田野里,小虫为他演奏;果园里,麻雀为他歌唱。凡是乡村里能听得到的一切响声,他都注意听着,他觉得都是音乐。杨科常悄悄地躲在乡村旅店的墙角下静听,旅店里有人在跳舞,有时候传出少女歌唱的声音,小提琴奏出轻快柔和的乐曲,大提琴用低沉的调子和着。杨科觉得旅店里的每一根柱子都在颤动,都在歌唱,都在演奏。小提琴的声音多么美妙呀!要是能有一把小提琴,杨科真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只要让他摸一摸,哪怕只摸一下,他也够满意的了。他自己用树皮做了一把小提琴,虽然声音很低,也不好听,但他每天都在拉着,所以人们都叫他小音乐家杨科。有一天夜晚,他忍不住悄悄走进财主家敞开着的挂着小提琴的房间,摸了一下他心爱的小提琴,不小心弄出了响声,惊醒了财主家的仆人,他被狠狠地打了一顿。第二天,8岁的小音乐家杨科就死了……

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我读得心咚咚地跳。感觉杨科真可怜,他没有偷窃呀,怎么就被打死了,这财主也太残忍霸道了吧!他的妈妈该多心疼自己的儿子呀!

记得课本里还有一幅插图,画得是杨科跪在地下,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小提琴。我理解不了这幅图的意思,心想杨科没有摸吧,他是跪着的,这该死的小提琴怎么就发出响声了。我还理解不了的一点,就是墙上挂的那把小提琴。当时我还没见过这种西洋乐器,对它建立不起概念来,觉得琴这东西应该是二胡的样子,或是手风琴、脚踏琴那个样子,感觉小提琴这么一个古怪形状,该怎么拉呢?

好长一段时间里,杨科和他的悲惨故事在我的脑海里打转,不能自拔,挥之不去。我也像杨科一样开始对自然界的各种声音生发了兴趣,晚上睡在姥姥家的炕上,听着屋外下山南风呼呼的响声,没有了往日的烦心吵闹。第二天起来,听着院子里杏树上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果真觉得如同唱歌一般好听。

返回前所村时,我沿着清涟河畔轻快地走着,听那汩汩潺潺的流水声,就好像是几件乐器正在演奏出美妙的乐声。回到村里,高音喇叭里正在播放歌曲《阿瓦人民唱新歌》,平时没觉得这歌有多好听,那天觉得格外的悦耳动听。打那以后,我就不由自主地喜欢听高音喇叭里播放的歌曲和器乐演奏,并很轻易地就能跟着唱下来,还能把器乐曲的旋律完全记住。我似乎因了音乐还有阅读的介入,平添了许多生活的乐趣,感觉失去母亲的日子也不再孤苦难熬。

是的,还有阅读。我曾在后来的日子里寻找过我喜欢阅读文学作品的渊源,我很确信,无他,《小音乐家杨科》就是我最早的一篇文学启蒙读物。是波兰作家亨利克·显克维支的这篇充满着神秘感和吸引力的短篇小说,给我开启了一扇阅读的心智之门。毫无疑问,我在喜欢音乐的同时,我也狂热地喜欢上了阅读。

只是当时可供阅读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小说、散文是很难找得到的。人们似乎跟书籍有仇,我亲眼见过一次焚烧书籍的场景,几麻袋的书堆在大街中央,有线装的古书,也有厚厚的新书,都被一把火烧了,说这些书是“四旧”、是“毒草”。当时我感到很可惜,有种想拿出一本来的冲动。

在我9岁上三年级的时候,我终于读到了我人生阅读史上的第一本长篇小说——《风雷》,作者陈登科。多少年过去,书名、作者名字甚至主人公的名字我都能清晰记得。《风雷》讲得是农业合作化运动中,复员军人祝永康带领群众改变村子落后面貌的故事。就是这样一部现在看起来可读性不强的小说,让我读得津津有味。书里边有好多字不认识,就问父亲,问姐姐;内容也只能读个大概,但这丝毫没影响我的阅读兴趣,感到读长篇小说实在是过瘾。

能读到《风雷》,这得感谢我的父亲,是他读的时候我才看到了这本书。父亲是一个读书狂,他总是想着法子找书读,读完,还要给我们讲。记得我们家常有“围炉夜话”的幸福场景:父亲把从呼市带回来的小洋炉子生得旺旺的,红红的炉火上煮着砖茶,冒着白气,我们姐弟四人围在四周,喝着茶水,听父亲绘声绘色地讲《水浒》,讲《三国演义》,讲《林海雪原》,讲大爹朱徳美在内蒙轰轰烈烈的抗日斗争故事。

四年级时,父亲给我借到了《水浒》,这是我读得第一部古典小说,让我大开眼界,带来了目不暇接的惊喜。当然不认识的字还很多,看不懂得地方也更多,但林冲、鲁智深、武松、花荣这些传奇英雄的雕像深深扎根到了我的脑海里。我能把108位好汉的绰号记下来,也能把他们的座次排序基本背下去。我还学着父亲的样子,在课间十分钟和放学后给班上要好的同学讲《水浒》。那一段时间,好多同学一有空就缠着我给讲水浒故事,我便倍感自信有趣。

等到初中毕业前后,当时社会上流传的长篇小说我几乎都读了。如《红岩》《红日》《红旗谱》《创业史》《烈火金刚》《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敌后武工队》《平原枪声》《三国演义》《隋唐演义》等,还有山西作家赵树理、马烽、西戎系列作品。有一些比较偏僻的冷门小说我也涉猎到了,如《三家巷》《我们播种爱情》《播火记》《满山红》等。上高中后,我读了曹雪芹的《红楼梦》,巴金的《家》《春》《秋》,难懂的《东周列国志》,有趣的《三言》《二拍》等。

“我永远感到读书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快乐!”这是冰心老人在她的《忆读书》里说过的一句话,这也是我的感触与心声。

而音乐家冼星海说过:“音乐,是人生最大的快乐,音乐是生活中的一股清泉,音乐是陶冶性情的熔炉。”我亦完全赞同,音乐就是我生命的沉醉。

我知道,我的所有的文学艺术爱好,都源自于姥姥家火盆旁那本课本中的短文《小音乐家杨科》的启迪,这很神奇,但确实是这样。可令我惭愧的是,自己无论写作还是音乐,没尽全力,没走专业,没出作品,止于欣赏,止于阅读的快乐,一事无成。真是愧对于少时的启蒙与阅读,只能期待于晚年黄昏时的最后一点努力吧。《小音乐家杨科》我还会经常去读,也会推荐给别人尤其是小朋友们去认真阅读。

关于文学艺术,我们有说不完的话题,我在《我的八十年代的文学阅读》《我与音乐》《我与摄影》中,跟大家再见面。完成于2022年12月24日)

砚城文苑 · 微论坛   主讲:杨希存

和森发来《我的文学与音乐启蒙》让我修改,我还真不知怎么修改。文章一气呵成写了3400字,有根有源,环环相扣,文章叙述了自己的音乐与文学的源流过程。

人说来也怪,一篇不起眼的短篇小说,就影响了自己的一生,并决定了一个人的价值取向和道路选择,这种不知不觉的功效谁能说得清呢?

音乐解脱了孤苦难熬的日子。

短篇小说《小音乐家杨科》是文学作品,从文学作品中了解了音乐的美妙。杨科“很爱音乐,无论走到哪里,他总能听到奏乐声。田野里,小虫为他演奏;果园里,麻雀为他歌唱。凡是乡村里能听得到的一切响声,他都注意听着,他觉得都是音乐。”

从而使作者也对音乐有了浓厚的兴趣,他也像杨科一样开始对自然界的各种声音生发了兴趣,晚上睡在姥姥家的炕上,听着屋外下山南风呼呼的响声,没有了往日的烦心吵闹。

听着院子里杏树上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觉得如同唱歌一般好听,听那汩汩潺潺的流水声,就好像是几件乐器正在演奏出美妙的乐声。

高音喇叭里播放歌曲觉得格外的悦耳动听,并不由自主地喜欢听高音喇叭里播放的歌曲和器乐演奏,并很轻易地就能跟着唱下来,还能把器乐曲的旋律完全记住,感觉失去母亲的日子也不再孤苦难熬。

文学开启了心智之门。

和森可以说出生在有文化的家庭,父亲的爱看书、爱讲话故事从小就塑就了他热爱文学的意识。

当他读了《小音乐家杨科》后,他在喜欢音乐的同时,也狂热地喜欢上了阅读。以致于使他成为一个多才多艺的文艺工作者。

音乐他会拉二胡和风琴,体育是忻州师专校队蓝球运动员,写作是省作家协会会员,书法为市书法协会会员,摄影荣获大赛一等奖,是我县文艺战线的领头人。

我期待《我的八十年代的文学阅读》《我与音乐》《我与摄影》等大作尽快问世。

 

朱和森,山西省五寨县前所村人,曾任中学语文教师、中学党支部书记、县文联主席、县史志办主任,第二轮《五寨县志》主编,现已退休。为山西省作协会员、省音协会员、省摄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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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五寨 YANCHENGWENYUAN·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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