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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打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很困难。 因为，同年龄的小女孩都爱穿花衣服，爱扎花头绳，也有人递小纸条了，我却还是那个分不出性别的胖墩假小子。放学后想跟同学结伴回家，都会被嫌弃。 长大以后，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细细研究，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有渊源的。 这世上有一种人，二十岁的时候，看上去就已经三十岁了；三十岁的时候，仍旧还是三十岁。说的就是我。 天生黝黑的皮肤，正儿巴经的国字脸，还是四个角都特别殷实的那种。把五官单独拎开看，哪一样都不丑，可摆放在一起就是透着说不上来的诡异，连自己都看着膈应。 身高不足160，可体重稳居130不下来。 在这美女遍地横飞的年代，谁会打心底喜欢这样一个女孩？ 但是，不知是不是老天觉得，在外形上太亏欠了我，选择在别的地方弥补了我。自打我二十二岁那年，被迫从我突患疾病的老板娘手中接过她的服装店后，事业上的发展还算不错，现在在县城已有三家女装连锁门店了。 开店的这些年来，基本上每个经我手的生意，都跑不了。 我总结，可能是因为有自己这反面参照物在吧。黑实胖墩的我往她们身旁一站，总能择出一个方面，衬托出她们的优越来。要么就身材比我好，要么就皮肤比我白。 我原以为，随着年的增大，我会要被永远地“剩下”了。 谁料，满二十七岁那年，曾无数次相亲失败的我，竟意外迎来了感情的春天——一个叫程宇的男孩，以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热忱活络姿势，蛮横地闯入了我的生活。 02 程宇自身条件还算不错，高富帅三样中，勉强占了高和帅。181的身高，不到150斤，肤色白皙，双眼皮，高鼻梁，薄嘴唇，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英气逼人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他还比我小了三岁。 也正因为他的这些条件，我对他一直是呈拒绝态度的。在我看来，婚姻还是应该讲个对等的。 我爸有个朋友，找了个比自己大一岁，长相也不如自己的老婆，每次出门都是一前一后，哪怕回娘家都是，就怕别人说三道四。 现在姐弟恋虽然早就不稀罕了，但人性中固有的一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就算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我欣赏我，但旁人的眼光和闲言碎语肯定都在的，他能保证听了后不会飘吗？ 对于我的这些顾虑，程宇表现得非常坦然。 他不仅照原来那样，一下班就带着晚餐往我店里跑，陪着我关好店门，又去另外两个店盘好底，再送我回租处。还老劝慰我说，日子是自己的，只要我们两个人两情相悦，舒适自然，是真心实意想到一起就行，完全不用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我一想，也有道理。 程宇说，他是从事自媒体工作的，工作地点在家里，工作时间也是机动的。收入虽然不高，但也还算略有节余。 更重要的，他自小没了父亲，一直跟他母亲相依为命地住在郊区的老房子里。在他一天紧挨着一天接我下班的这过程中，让他有了强烈的、想要一个完整的家的感觉。 我暗自思忖，这男孩看似跟葱一样又白又脆，私底下却实在得很。从没甜言蜜语地说过我有多漂亮多能干，也没有天花乱坠地说自己多能赚。应该是个能过日子的主。 03 就这样，我带着八分的认可加二分的忐忑，开始了和程宇的交往。 程宇性子温吞，行事细腻，相处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认识八个多月后，他带我回家去见了他母亲。 这是个明显被生活伤害过的中年女人，眼神警觉、脆弱，又带着明显的防备。仔细看去，神情中还透着几分冷漠和刻薄。 因为程宇曾不止一次跟我说起过他们母子的艰难，来之前我对他母亲可能有的态度和形象，都做了一定心理建设。所以，他母亲的这形象，并未给我带来多大冲击。 反过来，我却有点小心翼翼的，毕竟人家家儿子长得像大葱，而我却有些像矮冬瓜，这是明摆着的、不可否认的事实。 好在，他母亲也没多表现出自家的优越。反过来，听说我在市区有三家品牌女装店后，赞不绝口，直说她儿子有福气，能找到这样聪明能干的女朋友。 临走前，程宇母亲给了我一个一千块钱的红包，一个劲儿地说钱虽不多，但礼数还是要有的。 在我看来，这就是她对我身份的认定。 随着交往的深入，我对程宇也慢慢有了依赖。见他骑电动车风里来雨里回的，不方便，我特意让他去考了驾照，并给了他一片车钥匙，每天晚上都得等到他来才愿意打佯。 03 交往一年多后，我爸妈见我们感情趋于平稳，便开始催促结婚，原因大概就是我已年近三十，再拖下去就要错过最佳生育年龄了。 程宇母子俩住的房子，是他爸在世时建的一栋二层小楼房。因为漏水难修，二楼基本上不能住人。一楼程宇住的那房间又阴暗潮湿，我不是很想把那儿当作婚房。 我跟程宇商量着，能不能到市区买个新房结婚。 程宇一听，当即喜笑颜开，说那样的话当然是最好了，不但以后他没必要来回奔波了，将来孩子上学也要方便很多。 不过，他又马上来了一个大大的转折，说他这几年虽然一直都在上班，但因大学毕业时间不长，家里母亲身体也不大好，他家中的积蓄顶多只够付彩礼钱。 如果想要他出首付的话，那…… 我见他表情痛苦又为难，连忙抢过话茬说：“首付我来出，装修你也不用管。只是，万一以后我资金周转出现问题，无力偿还贷款时，你能替我顶上一两个月。” 程宇点头如捣蒜：“那是必须的。” “然后，还有个事”，我犹豫着该不该把下边的话说出来。 “你是说房子署名的事吧，”程宇非常聪明地接过了话题，“首付和装修都是你管的，房贷也是你还，当然写你的名。” “你妈妈那儿……”我不放心地追问，“万一她追问起来，怎么办？” 程宇仿佛没料到我会这样问，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凝重起来。不过很快又调适过来，干脆利落地说：“咱先都不主动说这事吧，万一她问起，你就把事情往我身上推，让我来跟她说。如果她真知道了的话，就照实说呗，钱是你出的，当然写你的名字，这没毛病。” 有了这颗定心丸后，我跟程宇便开着车，风驰电掣般地四处看起了房。最终，我们选了一个一百二十多平的三室两厅。 交付定金的收据拿到手后，我仿佛看见未来的幸福生活，正跟我招手。 04 然而，俗话说，好事多磨。 就在我们把买房的事办妥，静待交房时，程宇母亲腹腔中被查出了一个肿瘤。良性，不危及生命，但必须动手术，需要四万多块钱。还不带后续的吃药和治疗。 自打得知他母亲病情的那一刻起，程宇紧锁的双眉就没再舒展过。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使出浑身解数安慰他说，不要紧，钱不是问题，总有一天会赚回来的，大不了把彩礼钱减掉两万就是。 很快，我就有了新发现。每当车子要加油的时候，程宇就会把它停在我店门前，自己改为骑电动车。 坦白来讲，我能理解程宇的这种做法。本来收入就不高，又面临结婚，现在母亲还等着用钱，他不省不行。 但是，他的这种做法还是让我不高兴了。我觉得他完全可以敞开来跟我说，而不是这么小心眼地背地里算计。 这种被算计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照理说，结婚时买房和装修主要都由男方负责。可我不但没对他作这要求，反而在这些大事上表现得非常大气，他却连加油这些小事都踩着心眼儿走。 我有点反感他，又有点看不起他。 我把这事跟我爸妈说了后，我爸妈是这样跟我说的：“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他现在这情况不省行吗？你让他怎么开口跟你？说我现在工资不高，手里积蓄也不多，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不能给你车子加油了，你自己加吧。非得他跟你说出这话来，你就舒坦了？当人妻子的要学会多体贴自己家男人，这样日子才能往好的一面过。你现在自己有这个经济能力，多帮帮对方没坏处的。” 被他们这样一说，我心底的那点小九九也飘向了九霄云外。 05 五个多月后，程宇妈彻底康复，我们婚房的装修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我跟程宇开始筹备婚礼的相关事宜。 首先，我们花了八千多块钱，拍了一组婚纱照。经过化妆师和摄影师的妙手神功后，照片上的我跟程宇郎才女貌，浅笑嫣然，幸福和甜蜜几乎要透过画面溢出来。 然后，我们跑遍整个市区的家具城，就为了选一张双方都中意的婚床。 好不容易将家具敲定后，我们又开始看电视机。 就在我们俩看好后，兴冲冲地给电器商场留地址和电话，约定好送货时间时，程宇接到了他妈妈打来的电话，语气还很不好。 我一连问他两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他妈妈叫我们晚上回她那里吃饭。还特意交代要带上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就是场鸿门宴。可是我已躲无可躲，马上就要结婚了，人家叫你回家吃个饭都不去，似乎也说不过去。 墨菲定律又一次在我身上得到了认证：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那天晚上，饭菜刚一上桌，程宇的妈妈就直接了当地说：“听说你们的婚房只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我跟程宇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没敢搭话。 程宇的妈妈好像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些，自顾自地说：“要我说，你们这还没结婚就把对方像防贼一样地防着，还不如不结。 是，买房的钱和装修的钱都是你出的，可从装修到买家具，哪一样不是我们家程宇跟进的？过日子不都这样吗，有钱出钱没钱出力，一起构建美好未来。犯得着这样防着吗？” 我心里顿时像噎着一只苍蝇。她后边这话，已是直接跟我亮战旗了。 06 程宇大概也觉察到事态要失控，一场大风雨马上就要临头了。主动跳出来说：“妈，其实，这房写不写我名字，意义是一样的。就是写了我的名，将来万一那啥，较起真来，我也只能拿走应得的那一份。”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妈妈就骂开了：“这能一样吗？是人家嫁进我们程家来的，最起码你是户主吧，怎能没有你的名字？全天下的人就数你最没用，被人当枪子使了还乐得跟个什么一样！” 我再也忍不住了：“阿姨，您这么说我就不认同了，我怎么把程宇当枪子使了？他现在暂时困难，我身为女方自己掏钱买房结婚，合着还做错了？” 他妈妈是这样回我的：“我们家就这条件，从一开始就没瞒你，是你自己说不嫌弃的。要是房子不加上程宇的名，这婚我们就不结了。反正我们家程宇还年轻，又一表人才的，要找个能跟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就是一两句话的事。” 下边的话，我已经自动脑补出来了：“反过来，你又老又丑，马上就三十岁了，嫁不嫁得出去还是个问题……” 数年前我试图跟同学结伴回家却被嫌弃时的场景，一下又回来了。 我以为，有了事业和财富的加持后，我早已褪变成了一只能振翅高飞的白天鹅了。而今，程宇妈妈的话，却似一盆冰冷的水，将我淋了个透心凉。 她让我看到了一个残酷得不能再残酷的事实：不管我怎样努力，我依旧还是当年的那只丑小鸭。他们家程宇愿意跟我结婚，不是因为有多中意我对我有多少感情，而是自认为有跟我置换条件的资本。 最后，我饭也没吃，扔给程宇妈妈一句“那就不结了”，便出了他们家的门。 程宇见我动了气，连忙追上来。可我飞快窜进驾驶室，发动车子，用最快的速度锁上车门，然后倒车驶离，没给他阻止的机会。 07 那之后，程宇照样每天还会来店里，我怎么躲都躲不过。 最后，我不得不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带上简单的行李，开车去了外地。 这期间，程宇的电话和微信就没断过。他说，他已经做通他妈妈的思想工作，他妈妈也同意可以不加他的名字，允许我们结婚了。 可我还是没有改变主意。我不想明知道对方在嫌弃自己，还这么将就地把自己嫁进这样的家庭。 如果真的嫁进他们家的话，假以时日，这种打心底对我的嫌弃与轻视，与人性中极易被勾带出来的恶，再加上生活赋与程宇妈妈的那些伤害痕迹，必定会催化出更为恶劣的言行举止来，那时再分开，肯定比现在要麻烦N倍。 记得香奈儿曾有这样一句广告语：如果有什么是一定要做的话，那就是先爱自己。 身为女人，我觉得，给自己找一个珍视自己的爱人和婆家，便是爱自己的开始。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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