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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写的纪念文章

 新用户24030ygV 2022-12-28 发布于北京

    这几天,仅仅是短短几天,病毒肆虐京城,连续传来亲朋好友、老师故交猝然离世的消息。那么频繁的噩耗,令我心碎也使我麻木了,无法下笔为他们一一写悼念或纪念文章。
    然而刚刚传来一个新的噩耗:我的良师益友吕炳洪教授于昨晨3点也被病魔击倒,在熟睡中不再醒来,走了!他的走使我尤为感伤,悲从心来,不能自已。恍惑中仿佛看到他向我走来话别的身影,我麻木的心再也无法平静,如烟的往事也一一浮现在眼前。
    1975年春节前夕,我从五七干校完成一年锻炼后返回北京。上班的第一天,我被所科技办主任孙治邦叫到办公室告诉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尼克松总统访华后,两国都已着手筹备开设大使馆的工作。根据外交部指派给我们部的任务,所里把提名为将来中国驻美使馆科技秘书候选人之一,并得到了部里的同意。
不管信不信,真的被送到了北京语言学院学习英语。一次难得的机遇,仅仅一年的进修,对于基本上没有英语基础的我来说,自然也意味着一次艰难的拼搏。学了三个月我的听力测验分数竟然不合格,我自己固然很急,给我们授课的吴振亚、曹炎芬两位老师也急及时对我面授机宜,进行指导和纠正自此我的学习成绩大有进步。
    约半年后,曹老师告诉我,同在英语系的她丈夫吕炳洪从英国留学回来了,并约我一起与他见面认识。当我见到面前一位淳朴友善又略显严肃的学者时,谈吐温文尔雅,一口英语说得标准流利,不禁肃然起敬。此后我与两位老师一直保持联系,而联系最多的却成了吕炳洪。
    由于一个不学科技又并非候选人的小人上下其手,移花接木,取代了驻美使馆科技秘书的“肥缺”。使馆梦碎了,我在一气之下,报考了公派出国留学生。1979年,通过公开招考被录取的我,再度进入北京语言学院进行两月出国前培训,自然免不了常到吕炳洪家里叙谈。次年三月,我如愿进入俄亥俄州立大学,临行前给吕炳洪留下了联系地址。
    在校第一年就与圣诞节七天长假“狭路相逢”平时热闹非凡的偌大校园,节日期间变得空空如也,鸦默雀静,商店统统闭门谢客穷学生要想出游却是囊中羞涩,天天在家安坐看书又觉度日如年。恰好在邻近印第安纳州普渡大学做访问教授的吕炳洪来到我这里与我秉烛长谈,报团取暖。恰好我美国的英语老师克里斯汀及其丈夫赫勃,邀我们同去克利夫兰他们父母家共度圣诞节作为他们家庭的两个中国新成员,我们与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充满愉悦和欢快的难忘节日吕炳洪的流利英语,博得他们的交口称赞
    由于吕、曹两位老师经常一起或轮番出国作访问教授,而且他们又搬入新楼。更因为我回国后二换单位,二迁新居和电话,我们之间一度失去联系。想到从此或许我们的友谊就中断了,未免感到惆怅。谁知一天突然接到一封来信,打开一看,竟是刚从澳大利亚讲学回校的吕炳洪写给我的。信中叙述他因不知我的去向,甚为思念,忽然在通讯录查到了我妻子曾工作过的老单位,就通过老单位人事部门打探了解,转弯抹角,寻根究底,期待与我得以重续旧情。吕炳洪终于成功了,我们立即接上了断弦,他的一片深情令我十分感动。
    1987年初我从航空研究部门跳进了中国经济出版社,开门三斧头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美国西方石油大王哈默翻译出版他的一本自传,以庆祝他的九十大寿。经过辛苦奔波洽谈,最终拿下了此书英文版翻译出版权,下一步急需开展的工作,就是将《哈默自传》这本厚厚的英文书必须在两个月内翻译为中文。哈默是一位精通百业的“经营之神”,涉足于艺术、外交等多个领域,要承担其自传的译者也应当是具有多方面知识的英语学者。
    为此我将这一重任托付给了我的师友、时任北京语言学院英语系主任吕炳洪教授吕炳洪也的确不负我望,很快就联络和动员了在京几所大学的六位英语教授(其中多为英语系主任)参与,他们不分昼夜地加班加点工作,不到两个月就完成了全书的翻译、校对。《哈默自传》的出版,正好赶上杨尚坤主席提前为哈默在北京举办的祝寿盛会,此书成了分赠嘉宾的唯一厚礼
    号称“小联合国”的北京语言学院,是教育部指定唯一对来华外国留学生培训汉语的大学。随着改革开放后来华留学生愈来愈多,语言学院也就成了僧多粥少的小庙,对方国家公派的留学生入学还有名额保证,倘若私人来华留学要过语言关,语言学院就成了难以逾越的铁门。而且语言学院还是出国托福考试的主要考点,托福报名的队伍总是排得长长,考生很难抢上报名号。由于与吕炳洪牢不可破的友谊,我也就成了美中两国留学生朋友们可靠的二传手。
    1982年海归前夕,邻近肯塔基大学一位素不相识的美国女学生叶美思,突然来到俄亥俄州立大学我的寓所找我,向我提出帮忙她到语言学院学汉语的要求,而且心情十分迫切。由于中美时差相差12小时,于是我于当夜约语言学院另一访问学者张占一,通过公用电话艰难地拨通了语言学院留学生处和教育部办公厅的电话,但不料得到的答复都是冰冷的官腔:学员名额已经满了,需要填写申请表等候到下一年度批复。
    充满冒险精神的叶美思不服“原判”,硬要跟我同机去北京。我也只好无奈地答应,但希望她稍晚一步,待我去语言学院联系后再说,其实我心中的一张底牌就是吕炳洪。经过吕炳洪的多方努力,语言学院破例录取了叶美思,她也如愿进校学习汉语。读罢一年离校后她在北京创办一家由八个外国女留学生组成的“三八”翻译服务公司,生意一度搞得风生水起。
    后来我的俄亥俄州立大学校友、留校任教的著名机器人专家郑元芳之女,要求暑期到语言学院进修汉语,请我代为联系帮忙。我自然又找了吕炳洪,热情的他立即联系有关部门,又让女孩子顺利地进校学习。
    一个举止谦和不事张扬学者,吕炳洪并不善于走门道,拉关系。他对朋友所托如其做学问那样,认真负责,不会吹牛拍胸,但总是把朋友所托牢记于心,尽其所能,按章办事,最后把事情办成。

    我结识吕炳洪已40多年,但却从未深谈过他的英语造诣和学术成果后来在一篇采访文章上得悉,我的良师益友吕炳洪是一位了不起的教育家、语言学家和翻译家。在多年从事翻译课、英美文学课的教学和业余文学翻译工作,他在语言教学研究所编过《简明汉英词典》,给留学生教过英汉翻译课,在英语系教过精读、英美文化、英美文学等课程,给英语本科生和中外研究生教过翻译课。更难得的是他出版过不少译著,而且大多为最困难的汉译英,内容涉及中国当代文学和古诗的翻译,并用英文写些中国文学评介文章。

    吕炳洪译著之丰令人刮目相看,他翻译了中国当代作家王蒙、邓刚等的中短篇小说《风筝飘带》、《迷人的海》、《龙兵过》、《大鱼》(外文出版社出版)以及美国作家欧·亨利的短篇小说;创作的有关杜甫诗的译介曾在英国发表;还有汉语、文艺、口语等方面的英译数种。退休后,他又完成了长篇小说《拜月亭》(根据元代戏剧《拜月亭》写成)的英译。国内能够汉译专家为数很少,如果没有深厚的中文功底与才学,即使专家多不敢涉足汉译英文学作品的领域。
    吕炳洪太累了,今天终于长眠不醒了。读着与他相知相爱整整60年的曹炎芬发给我的微信:“他一生堂堂正正,毫无邪念,一心想的是为国家多做贡献……。”我在泪奔中匆忙写下这篇文章,能记得起来的点点滴滴小事,既是对这位良师益友一点回忆,也算是对他的一个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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