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时候他只是签了一个小公司，小公司里面事情多也麻烦，其中的恩怨纠葛其实说不清。他也不让碰，他唯一让我做的，就是坚持让我给他拍照，这让我感动。他的收入不低，划给我的部分很良心，我敢说，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我的老板，但他一定是最有良心的老板，没有之一。 我像一只被他圈养起来的金丝雀，很长一段时间里，只为他拍照。 有时候看着他的照片，和别人的对比，我想我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我只是擅长拍摄有故事感的照片，在技术上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而这份故事感并不是我的技术给的，是他，他身上本身带着的。 我看着少年一点点被社会打磨的有棱有角，但仍然眼光明亮，其实心里为他高兴。 但是疾风骤雨前来临的夜晚，海上总是格外宁静。 我们平静的两人关系里第一次插入第三者，她的名字我还记得很清楚，叫景伊人。 她是小公司安插给周睿斌炒CP的小师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大大方方的漂亮。说实话我这些年横拍竖拍那么多人，见过的美女多了去了，但是像这样落落大方的美丽，实在是不多。公司愿意把这个女孩拨给周睿斌炒CP，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是周睿斌的福气。 尽管周睿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我喝着牛奶准备睡觉，听到他的卧室里传来很大的电话声响。门没关，我就歪着脑袋在门口听。 “我自己一个人拍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插一个进我的视频？” “你不知道，现在互联网的人都喜欢看有CP感的男人，你老是一个人，你没意思啊！你会被淘汰掉的！” 啊，CP感。 作为曾经也算在娱乐圈短暂混居过一段时间的人，我当然理解这个词背后的含义，只是没想到，它已经下沉到素人层面了。我忽然有种娱乐至死的悲凉感，当然，只是一瞬，毕竟下一秒我就要为了吃饭的问题发愁，没空为这种事伤春悲秋。 周睿斌挂断电话，转身便看到了正在咬吸管的我。我并不觉得尴尬，抬手大方打了个招呼：“嗨。” 他却像个丢了个心爱玩具的孩子，突然小跑到我跟前抱住了我，然后略带哭腔道。 “如果我说，我不想呢。” 我晃了晃手里的牛奶，里面已经空了，就像我的心一样。然后我伸手拍了拍孩子的背，说道：“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要赚钱吃饭的，小周。” “如果我的视频里一定要插一个女主角，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眼眶一热，被这样虔诚的情话所打动。但是下一秒，命运又把我们拽回了现实。周睿斌的手机又响了，这铃声震耳欲聋，带着不眠不休的魅力。 周睿斌气急败坏地想要挂断，我抬手示意他别，然后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笑着递到了他的耳边。他像只落水的狗狗，难过的看着我，然后乖乖地低头，凑到手机边上：“喂，什么事。” “我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别耍小孩子脾气，你以为你几岁了，我告诉你现在就是拍这种双人照片的最红，你不是有个便宜的摄影师吗，让她给你拍。” 小孩子听着这样赤裸的语言一下子红了眼眶，他正欲发作，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没错，我是那个便宜的摄影师。技术不佳，但胜在有自己的相机，而且说出去噱头也大，嚯，5D4喏。现在这个时代真的需要技术吗，可能有设备和一点点摁快门的本事，哪怕是自动档都能出片。 “好好说话。”我宽慰他。 “……” 他只是闷头挂掉了电话。 这一晚，我们不欢而散。  我第一次正式见到景伊人是在拍摄场地，一个欧式复古装修的咖啡厅。她是个带货女主播，才刚刚下播，穿着超短的白色小裙，隐约能看到里面的打底。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请罪，请你们吃蛋糕吧。”她性格很好，很快就和我们熟络起来。我笑着答应，然后推了周睿斌一把。 周睿斌不情不愿地走到了景伊人旁边，站在她身边的模样活像是景伊人欠了她八百万似的讨债阎王。这让我不免对今天的拍摄起了些担忧，随即又在脑海里快速调整着拍摄方案。 把他们拍成一对痴男怨女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好，我叫景伊人，你的工作搭档。”景伊人大大方方和周睿斌伸手。 “周睿斌。”这伸手周睿斌自然也不好不接，所以他也伸手轻轻握了一下。 下一秒，他观察我的脸色。 小男孩的心事太过明显，连带着景伊人也看了我一眼。我摸了摸鼻子，然后撇开头去，自然也就没看到周睿斌眼里那点受伤。 一个奇妙的三角形在我们中间形成，这个传说中最稳定的形状，不知道可以在我们中间持续多久。  我的预感是，没有多久。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 那一天的拍摄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顺利，大概是小公司的那个老板眼光毒辣，又或者是周睿斌和女孩子的气场真的白搭，总之，他身上的故事感让他成功和这个小师妹在平台上又红了一把。 我始终觉得周睿斌身上制胜的法宝不单单是他那张脸，而是他周遭萦绕的一种故事感的氛围——真的很绝。长得帅很简单，但是长得有故事感，很难。 “也许你该去拍电影。”那天，在一次拍摄结束后的饭局上，我附身低耳凑到他跟前，忍不住对他这么说。他只是隔着衣香鬓影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换做以前我也许会这么想，但是现在，我一点也不想了。”那是难得的，我第一次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份疲倦。 很奇怪，他明明比我小上两岁，怎么会突然就感到疲倦了。姐姐钱还没挣够呢，弟弟怎么就感到人世厌倦了，诶呀这可不行。我伸手正想要弹一下周睿斌的脑门，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过于暧昧的动作，让我们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张口欲言又止，我也就很默契地没有再说。 “秦沫。”他唤我一声，像是落进了酒里的泡腾片，咕嘟咕嘟升起一堆气泡来，然后湮灭不见。 “其实有一件事我骗了你，那时候我来问你要微信号，不是因为我大冒险输了。” “而是我发现你那一桌的朋友在自拍的时候，你却在拍镜子里两个人的倒影。”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审美。” “你拍东西，一定会成。” 他突然提及这么久远的事，搞得我还有点想笑又想哭。半夜，鬼使神差地拿出了手机翻出了朋友圈，很久以前的照片，还在，我对镜子拍，顾安然在自拍，文案是：延迟发布。 啊，这是他说的那张照片。 模糊的，朦胧的，但是充满故事感的一张照片。 “你熬夜。”不曾想熬夜被周睿斌抓着正着，他二话不说抢了我的手机，然后不管不顾地，上了我的床。 我一时错愕，然后有些炸毛：“喂，你知道你在干嘛吗？”一直以来，和他同居，他都保持着良好的分寸感。就算今天喝了点酒，也不至于醉到这个地步。 周睿斌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紧了我，那个拥抱的意味太多，我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就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我总觉得我要是再不抱紧你，你就要走了。” 他将我的手机随意搁在了床头，然后狗狗一样的脑袋伏在我的肩头，像是蛊惑我一般说道：“睡吧，沫沫。” 我失了力气，只能垂下手臂。 “可是很热。” “睡觉。”他不听，搂得更紧。 那一夜，我睡的不好，但是没有办法。我第二天仍然要爬起来给他，哦， 现在不止是他，是给他和景伊人一起修片。 他顶着一头杂毛看着我开电脑早早的开始工作，想要说什么，但又什么也没说。 “我去上班了。” 我们的关系，陷入了一段非常奇怪的领域。我想了很久，觉得，这算作是暧昧。但很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周睿斌是否喜欢我。 我的答案是，现在喜欢，以后也会不喜欢的。因为我妈妈说过：“太帅的男人往往不属于你。”  周睿斌开始习惯了蹭我床睡觉的日子，这让我感到无语，他却对此了乐不疲此。一开始，他先是带着自己的小鲨鱼来到我的床上，随后更加过分，直接把睡衣睡裤都摆在我的床头，最后，甚至连内裤都不吝啬和我放在一起。 “这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某天清晨，我刚刚睁开眼，看着床头摆着的他的内裤，心力憔悴。捏着他四角内裤的一角，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嗯……” 他悠然转醒，然后耳根一红。只是伸手将我揽住，然后用他的大腿抵住我。 “沫沫，大清早的，别搞这么刺激的。” 我哑然失声。 那是一个注定不会平静的早晨。 我没有任何意外地，和周睿斌睡了。 带着所有成年男女该有的热烈和赤诚，尽管都是第一次，但仍然热烈和赤诚。 睡完以后，我拖着无比疲惫的身子，继续打开电脑，然后顽强地开启了PS，继续修他和景伊人的CP照片。周睿斌看着我在电脑前握着鼠标的手，他深吸了一口气。 “秦沫，你真的，没有心的。” 然后是一声震天响的关门声。 我忽然泪如雨下。 其实我不是那么想哭的，至少心里一点悲伤都没有，但是好像气氛烘托到这里，我不掉点眼泪不太合适一样，所以我哭了。 哭完之后，我把这套照片发给了周睿斌，连同一份我从网上抄来的辞职申请。 后来，周睿斌被更好的公司挖走拍小短剧去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个千万级别粉丝的up主，真的，给他拍摄的人水平比我高的多的多的多的去了。而且我看过他在小短剧里的表现，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他真的很适合拍电影。 而且很幸运的是，他做了故事里的主角，而非配角。 岁月的打磨没有侵蚀掉他身上的故事感，反而在他的身上更加熠熠生辉，他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里比起我最初遇见他的时候，多了一些哀伤。 这大概是成就一个人的代价。 面包和爱情，人们往往只能拥有前者，甚至为了前者拼尽身家性命也不足惜，但精神上总是希望能得到后者。 哎呀，那是不可能的。 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啊。 “可是我曾经想让你做我故事的女主角，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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