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起来，这应该是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的故事了。 很多年前，这个小不点只是因为拿了一颗我手里的糖，就伏在别的小朋友的耳朵边偷偷地说：“等我长大了，我要娶这个姐姐回家的。” 很多年后，我难得再和他见上一面，他笑着同我说：“姐姐，我很想你的。” 我的父亲是从湖南一个小村落考出来的大学生，在我年纪尚且幼稚的时代里，曾经随着我父亲颠簸的小轿车回过一趟老家，为了庆祝新年。 那个时候，那个破落的小村落连条像样的灰水路都没有，我锃光瓦亮的小黑皮鞋只是踩在水泥坑里，就脏的一塌糊涂。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走在乡间泥泞的小路上，然后学着那个地方过年的习俗，在各个村子里的乡亲们之间拜年走访，东一家抓一把糖果，西一家拿点坚果。 稍微上了点年纪的男孩子是拿烟的，而更小一点的男孩子和女孩们都是拿糖果的，说一句“新年好”便是满满的年味。 我是“城里来的孩子”，是家家户户面生的面孔，于是便更受欢迎一些，大家见了便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个乖巧的小女孩是来自谁家的姑娘，一听是村里当年考出去的不得了的大学生的女儿，便更加热烈地往我的手里塞着糖果和花生。 早早备好的塑料袋早就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直至回到自己家中已是满载而归。我提溜着我的塑料袋，就像只斗胜的公鸡在乡间的小路炫耀着自己的战果。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的秦应龙。 这个村落里的人都是秦姓人，孩子大抵也大多是这个姓氏。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晓得村里的人叫他“龙仔”。他那个时候躲在自家的祠堂院里，隔着铁门痴痴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亦或者说，是看着站在外头的我。 “别的小孩都在拜年，你怎么不去玩呀。” “我妈妈不让我去。” 我看着小孩眼巴巴的样子，觉得可爱，所以抓了一把塑料袋里的糖果塞到了他的帽兜里。 “那姐姐给你糖吃。”  农村里的土地宽阔，每家每户的院子前都有一片空地，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在院子前的空地前打着转转。到了夜里， 院子里就开始放烟火，点燃了整个夜空。 一群村里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秦应龙伏在其他小孩的耳边说：“等我长大了，我要娶这个姐姐回家的。” 我回过头看了秦应龙一眼，秦应龙察觉到我看向他的目光后便逃到了别的孩子的身后。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小男孩打趣着他，把他的话大声重复了一遍：“他说他想娶城里来的姐姐！” “好哇，我等你来娶我。”我笑着回答道。 在我们两个小孩年纪加起来还没我爸鞋码大的年纪里，稀里糊涂地就定了终身。这种话其实根本是做不得数吧，长大后我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很好玩。 直至他真的捧着一兜奶糖出现在我的跟前。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我依照惯性生物钟赖床至十点钟。 “龙仔来家里玩了啊，快，你还懒在床上干什么？快出去见人——” “龙仔？哪个龙仔？”我还困兮兮地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稀里糊涂地穿着睡衣走到客厅，看到端坐在客厅的男孩子。 秦应龙成长成意气风发肆意生长的模样，眉宇间愈发有了凌厉的气质。其实如果不是我的母亲说，我也许根本不会意识到，这是当年那个脸上挂着鼻涕的小男孩。 我们四目相对了大约有半个世纪那么久，最后还是我开口打破了僵局。 “你这些年，是去挖矿了吗？” 怎么会黑成这样啊！！！我记忆里那个白嫩的小屁孩呢？！？！？！ “说什么呢，龙仔这几年去当兵了，还是在非洲，做的志愿兵呢。”我的母亲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搁到了秦应龙的跟前，然后不动声色地踹了我一脚。 我特么…… “厉害。厉害。”我敷衍地撤出了客厅，然后飞速地滚进自己房间，以光速梳好头发换好衣服又屁颠屁颠滚出了客厅，然后坐在座位上开启盘问模式。 “你怎么来我家了？” “我不能来哇，我来看看我小时候要娶的姐姐现在长成什么样了。”秦应龙歪着脑袋，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嗑瓜子的声音噼噼啪啪的，他瞧我的眼神里带着两分戏谑，像是在打量着我这些年的变化。 “……亏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啦，姐姐当时手把手教我写语文作业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嗯？我回忆了一下，哦，是我吐槽他语文作业写的狗屁不通的时候吧？ “听我说谢谢你？”我看了眼客厅里摆着的礼盒子，居然还有两只来自湖南的酱鸭，有些不可思议的质问道。 “你今天不会是来下聘礼的吧？” “我告诉你两只酱鸭就想娶我是不可能的。” “那你值几只酱鸭？” “几只都不行，这是原则性问题！” 妈妈你告诉我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小时候的弟弟长大了一点都不可爱。 “那这些行不行？”秦应龙忽然跟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兜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 “姐姐当年送的糖果，现在加倍还给你。”
乌鸦文学 为理想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