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我中的八成是码字株

我中的八成是码字株

文/蔡朝阳

在幻阳症10来天之后，终于来真的了。症状跟大家相似。反正群里每天都在交流。咸菜面的群也好，看世界杯的群也好，都变成了病友求医问诊的群。真所谓不见年年辽海上，何处文章哭秋风啊。

我其实一直都很注意。主要是想着我这多愁多病身，每一次流感都不错过。这个奥密克戎，想来也能幸会一次。幻阳症严重的时候，觉得嗓子眼不舒服，觉得鼻腔不舒服，做抗原两次，都是一道杠，小队长，被内子斥为浪费国家资源。

那好吧，好歹总要遇到，我就把每天都当做最后一天过。因为年底，收尾工作实在太多，以及，很多稿债，看着好像没多少字，可也是需要一个字一个字从键盘上打出来的。于是，每天给自己一个倒数的任务，把要写的字写完。速度最快的那几天，能写4000字每天。

果然，在把任务完成后的第二天，中奖了。

我想这个病毒也太有大局观了。还是需要表扬一下。不迟不早，恰好，等我把6万字码完，可见是个好株。

主要症状是头痛，就是太阳穴上，像锥子反复有节奏地扎刺的疼。非常有韵律，我判断了一下，就跟脉息同频，而且是左右两边太阳穴，一起扎，非常对仗，而且顶真，同时不可以互相抵消。这可能是古典文学株啊。

所以，中了之后呢，完全没办法工作。躺倒了，直接就晕厥过去。想要挣扎着起来工作的战斗精神，一丝一毫都没有。

今天是第五天了。还是两条杠。但是头不怎么疼了。大概是吃西乐葆的效果。有点鼻塞，还有点咳嗽，但那种剧烈的头痛，是缓过来了。我不由得佩服自己的英明。因为，一躺，十天半月也就过去了，起来已是2023了。

这么说着，才发现，2022年，又过去了。那么一言难尽，终于也会过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2022，好歹还在读书写字，就像《皇帝的新装》里那两个裁缝，明明面前什么也没有，还装作煞有介事。

躺着的时候，偶尔还能想事情。于是回顾了一下我的2022。当然乏善可陈。最好能够折叠。但还是要记住，不要遗忘，记忆是智能的来源。

其实，我还是做了几件尚觉得满意的事。今天先来讲第一件：今年，我用了很多时间精力，来深读两本童书，一本是《海鸥乔纳森》，一本是《记忆传授人》。

其实这是两个音频课，都已经在博雅小学堂上线了。但我一直没专门说过。今天就来说说。这是非常好的两本书。时下，我们的这个当代，尤其值得孩子们去阅读。

《海鸥乔纳森》可以说是一本改变我人生选择的书。任何一个人，读完，都或多或少会将自己投射进去。因为，每个人心里都会住着一个曾经的乔纳森。我第一次读完《海鸥乔纳森》的时候，激动地不行，一直遗憾，为什么不能早点读到。但人和书的相遇，都是需要机缘的。我也感恩在30多岁的时候读到这一本。

当然，因为各种原因，这个住在你心里面的乔纳森，也可能渐渐地销声匿迹了。有很多原因。比如，传统观念的强大力量。观念是有力量的，反抗某种长久以来占有主导地位的观念，很难。最后，往往我们本人会被观念所驯服。还比如，有的海鸥，真的没有机会去奢谈梦想，他必须去承担起为家族里另外的海鸥觅食的责任。这一点，在一个越是宗法制度遗留严重的地方，越是这样。比如，我们读《万历十五年》，会看到，李贽为什么就不愿意回到家乡。因为，一旦他回到家乡，他马上会被这个宗法家族所吞噬。

但是，独特、与众不同，敢于去追寻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虽然会跟很多传统观念相冲突，但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此番重读《海鸥乔纳森》，很想对那些心中仍住有一只乔纳森的朋友说一句话，就像《心灵捕手》里罗宾·威廉姆斯对马特·达蒙说的那句：这不是你的错。

有一个特别好玩的细节。我在20年前读的《海鸥乔纳森》，当时全书只有3章。但是，后来，作者在自己的书房，发现了他早已写好，却一直没有发表的第4章。所以，在2016年之后，大家看到的新版的《海鸥乔纳森》，是有四章的。如果只有前三章，那么这个小说，更像一部成长小说。而这第四章的加入，使得小说的寓意大变。变成了一个寓言小说，甚至变成了一个反乌托邦小说。

事情变得非常古怪。乔纳森企图反抗既有的观念，然后去主导建立一个自由飞行的世界。最后，吊诡在于，乔纳森为了达至飞行极境的追求，变成了新的束缚全体海鸥的传统。这个有意思吧。

再来说几句《记忆传授人》。

我们要把《记忆传授人》放在《美丽新世界》《动物农庄》这样的序列里来看，才有意思。乔纳思生活在一个“完美”的同化社区里。这里一切都被精准地控制了。没有气候变化，没有色彩，没有疼痛，也没有性欲。

包括乔纳思在内的社员，都是向阳花，幸福地工作，生产……真的很好，吃饭不用担心，上学不用担心，工作不用担心，也不担心成为孤老头子孤老太太，社区会发一个配偶。行将就木的时候，也不用排队，管理委员会给你安排了一管针剂。真是“从摇篮到坟墓”，面面俱到。

你要是问，亲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在这个同化社区里，是委员会的长老们，为他们安排了幸福的生活。

可以，问题也在这里啊，已经这么幸福了，你一个姓乔的，为什么还那么不乖，要出走呢？因为乔纳思被任命为“记忆传授人”的接班人。从此，他开始明白了一些真相。

这个小说其实可以跟孩子们讨论很多主题。当然这是一个成长小说。《记忆传授人》其实是一个四部曲的第一部，另外三部分别是《历史刺绣人》《森林送信人》和《儿子》。这个四部曲，每一部的主人公，都是青少年。在个体的成长，自我的建立过程中，他们一定会历经艰辛。所谓成长小说，就需要有这方面的复杂意蕴，丰富的象征性，可资借鉴。

此外，还有更多的形而上的问题，在小说中被提出来，可由我们来思考，讨论。比如，乔纳思为什么一定要出走呢？比如，选择权，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以及，在人类的文明史上，那些诸如“乌托邦”之梦的设想，究竟又该如何评价？

好歹，如《海上钢琴师》开头那个旧琴行的老板所言：只要你还有个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