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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大郎,该吃药了

 城北十五里666 2022-12-31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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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雪妃嫣

文学作品中太过有特色的人物,最终都会活成一个标签。

娇娇滴滴“就跟林黛玉似的”,打打杀杀“活脱一个孙二娘”!

但不是所有人的标签都可以在太阳底下明晃晃拿出来,博人一个真真假假的白眼儿或笑骂。

比如——潘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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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也很有特色,于是她也有了标签“淫妇”。

淫妇潘金莲倒推回去,开始并不是淫妇,而是潘裁缝家百伶百俐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的价值中,包括通过变卖提升家庭生活质量,让赔钱货变成赚钱的货。

于是,在王招宣家转了一圈出来,潘六儿的才艺直接让她涨了身价。

有才艺傍身的潘六儿,抱着琵琶进了张大户家,有了和她相称的名字“金莲”。

男人们爱金莲,爱这个嘴一分手一分的人尖儿。

嘴里能说会道唱曲吹玉箫,手里能裁会剪弹弦挑竹竿。

这样一个嘴里来得手里来得的人,偏偏命运不来得。

张大户有多爱她,张大娘就有多恨她。

父母可以卖她为奴为婢,主人可以随意把她嫁人为妻。

为奴为婢时打造出来的玲珑心窍,在为人妻时更敏感地体会了屈辱不甘。

她是武大郎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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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郎,这条街(gai)上最挫的崽,和潘金莲的心气儿形成了最大的反差。

武大郎的炊饼做的再多,也填不满金莲空落落的心。

武大郎的人再努力,也长不出高大魁梧的身。

从畏缩里扒拉不出气概。

本来长得矮没本事不是武大错,但有一个长得高大又有本事的亲弟弟,怎么看他们的父母也逃不了干系。

更何况,这弟弟还打死了一只吊睛老虎,以官差身份出现在哥哥眼前……嫂子眼里。

嫂子一抬头就把打虎英雄小叔子看进了眼里。

习惯了低头斜视大郎的金莲,这需要仰视的二郎是何等的不同啊!

过往的生活如褪了色的底片隐在身后,这比景阳冈老虎还威风的人,硬生生为她带来一个新的世界。

她活了。

这一刻,她红脸儿和红鞋儿同色,心尖儿与鞋尖儿共舞。

弯下腰去“叔叔可好?”

心中喟叹“冤家来了!”

爱情是双向的碰撞,单向的难免碰壁。

在一次半杯残酒的试探中,武二正颜厉色的拒绝,迫使金莲发出了“胳膊上跑马”的恨声。

从此,冤家成了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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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也要吃饭,英雄也要公干。

出差前,武松对哥哥百般叮嘱,从此金莲的日子又被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

被包裹起来的金莲急需透透气,于是——

在某一个看似普通却暗藏玄机的下午拿起了一根竹竿。

竹竿也是有使命的,它从武大郎家的窗口直直落下,打在西门大郎的头上。

初次见面,两个风流底色的男女,用最斯文的语言开启了他们的第一次交流。

你关窗他离去,不是结束是开始。

婚姻需要媒婆,通奸需要媒介。

王婆在隔壁茶棚下看见了商机,她想用金莲以色换钱。

西门庆走进茶棚坐下,想着怎样才能用钱买色。

王婆一拍巴掌,西门一拍大腿,两下一拍即合。

看全《金瓶梅》的我,实在不理解勾搭潘金莲还需要什么挨光计?

但有挨光计的金莲,让我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良家影子。

此时的西门庆,也是用了点心思的。

如果说,之前的武松为金莲开启了情的天窗。

那么,现在西门庆就是为金莲打开了欲的大门。

情被扼杀了,欲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强烈的欲望被点燃,让活在冰冷窒息婚姻中的金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甚至被武松拒绝的伤痛,也被这烈焰火光暂时逼退。

这是她情感生活中的高光时刻,抓住了,就再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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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武大呢?

金莲嫁给武大之前,是张大户的使女,可以上床的那种。

嫁给武大之后,也要时常来往,是藕断丝连的那种。

按说,武大对妻子的贞洁应该不会太介意。

但他介意了。

因为今时不同往日。

因为他弟弟回来了。

虽然他又矮又窝囊,可他弟弟又高又威猛。

老虎都打得,地头蛇打不得?

可高大的弟弟给了他胆量的壮大,却没给他力量的加持。

捉奸的结果是奸夫扬长而去,亲夫卧床吐血。

吐血的亲夫看着妻子每天打扮得妖妖乔乔地出门和奸夫私会,却不给自己请大夫,亲夫心里苦。

心里苦的亲夫决定敲山震虎。

你们不怕我,不怕我那兄弟?想想那老虎!

老虎可怕,打死老虎的人更可怕。

三个后怕的人为了日后不挨拳头,商量着得让大郎闭嘴。

武大郎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可他不明白自己为啥会死。

他很渺小,渺小得像块石头,按说石头可以活得很久。

石头也有很多种,珍贵的做挂件摆设,奇峻的做山石园林。

最有名气的那块挂在了贾宝玉的胸前。

而武大郎是绊脚石。

他绊住了潘金莲追逐欲望的脚步。

也挡住了西门庆偷情后抽身逃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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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郎的死是有多种必死的理由,但无疑是武松给了他反抗的底气,从而加速了死亡。

没有武松,他不会去冒然捉奸,想不到敲山震虎,那样他可能会继续活着。

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的捉奸如儿戏、似闹剧,却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捍卫自己尊严。

“大郎,该吃药了。”

这是整部《金瓶梅》里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台词。

这是我手机里隐藏的最深,却从来没舍得删去的表情包。

潘金莲怀揣着对新生的向往,端起了一碗致人于死地的药。

一个坐在床边,一个躺在床上。

一个慌乱中带着对未来的向往,一个虚弱里夹杂着赌对了的侥幸。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生死博弈。

你死我才能活。

而这个活,不仅仅是肉体的活着。

还有挣脱了厌憎的婚姻,摆脱了鄙视的丈夫,和有情人双宿双栖的活着。

如果少女潘金莲曾经有过梦想,那么这个梦想就将在这碗药中复苏。

“大郎,该吃药了。”

这碗阳间药宛如阴间孟婆汤,喝完了忘记红尘上路吧!

忘记贪恋美色攀折了这朵罂粟花。

忘记这如炊饼般洁白宣软的肉体曾带给你的屈辱和窃喜。

这一刻的武大郎,一定以为他那打虎兄弟镇住了这对偷情者。

药未进口心头已经畅快了许多。

日子仿佛真的可以回到过去。

不,比过去还要好。

他似乎找到了出恶气的渠道,弟弟是他的金招牌,是他的主心骨,是他幸福生活的屏障。

他在那碗药里嗅到了报复的快感、成功的喜悦,唯独没有死亡的威胁。

所以他死得懵懂、死得不甘、死得不瞑目。

而潘金莲也用这碗药切割了过去,封印了过往。

生命中所有不堪的男人仿佛都不曾存在过。

她不知道街头巷尾那些细碎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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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进西门府时,给她正式贴上了淫妇的标签。

若干年后,已经是西门庆口中“贼小淫妇”的潘金莲用纤掌托起胡僧药。

“大郎,该吃药了。”

潘金莲对于给大郎吃药没有丝毫的心理芥蒂。

大郎们的死在她心中同样的云淡风轻。

当年偷情时的热烈和摆脱武大郎的快意,早已在西门府后院消磨殆尽,她的全部身家换来西门庆不对等的几分之一的怜惜。

拼尽全力,最后抓在手中的只有这几粒药而已。

药,已经成了潘金莲的生命密码。

可西门大郎的死终究不同于武大郎的死。

如果说武大郎死于潘金莲的厌与憎。

那么西门大郎就是死于潘金莲的欲和争。

唯一相同的是:

他们最后的目光都定格在两弯催命的金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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