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洋风
无论夜晚甜蜜还是痛苦,陈敬济也只能像所有的偷情郎一样,在天明前被迫离开。 狠狠惩罚他的潘金莲却心生后悔,这是西门宅子里她唯一可以抓得住的成年男人,她并不想就此疏离。挽回,也就理所当然。短暂解释后,他们颠鸾倒凤,癫狂整宿。 太阳照样升起,阳光中满是窥探的目光。 秋菊瞅见了陈敬济离开的身影。这丫头,像贾府里的傻大姐,若是碰上了贾母,大概也能当个逗趣的小玩意,碰上潘金莲,则成了垃圾桶。苦活累活不用说,挨打受骂家常便饭。潘金莲折磨官哥儿、李瓶儿之时,秋菊便是用来骇猴的那只鸡。她没啥眼色,不够机灵,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潘金莲真和陈敬济有一腿。 素日所受的欺凌终于有一个正义的出口,秋菊转头就告诉了小玉。 想当初,秋菊和小玉都是在第九回潘金莲进西门府后买的丫头。秋菊用了六两银子,有上灶的手艺,小玉只用了五两。 现如今,秋菊在潘金莲房里被百般贬辱,是西门庆府里的最底层,而小玉伺候着主母吴玉娘,随着玉箫等大丫头的离开,成了西门府的管理阶层了。秋菊的告状,小玉如贾府的平儿一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转告了春梅。从西门府的角度来说,小玉的决定固然合适,从秋菊的角度来看,就太委屈了。 孩子争是非黑白,成人考虑成本利益。 这个傻丫头,始终不明白在事实背后有着更复杂的关系考量。她如同推石头的西西弗斯一样,不断告状。又一次,她直奔月娘。 月娘不得已前往查证。 捉奸捉双,金莲与敬济两个还在被窝内未起,后面的情节该惊涛骇浪呗?孰料,风平浪静。 吴月娘视而未见。 潘金莲的床,是花了六十两银子的螺钿有栏干的床,挂着紫纱帐幔。床的大小能抵一个小房间,可不如现代那样一览无余。潘金莲在床上的小桌儿上穿珠花,月娘到房中坐下,拿着珠花在手中观看,想必坐在床边,八月半左右的气候,无非是一床薄被。藏在床身子里的陈敬济,真能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真的没看见?还是不想看见? 吴月娘不算聪明,对王六儿也曾意气用事,但对潘金莲和陈敬济的奸情处置却拖之又拖,慎之又慎。 当初西门庆新亡,吴月娘激愤。眼下,吴月娘已经历了李娇儿盗财归院,翰道国夫妻去东京,来保夫妻挣出门等七事八事。早非当日可比。 转头吴月娘便将西门大姐和陈敬济挪进后边仪门,陈敬济取衣物药材,派玳安儿跟随。各处门户都上了锁钥。 陈敬济一个多月不曾入门,潘金莲:
想当初西门庆将潘金莲抛闪了一个多月,潘金莲“门儿倚遍,眼儿望穿”,派王婆请,让迎儿请,自己在帘下问着玳安,主动进取。而如今,陈敬济不进花园,她似乎全然消极,还待春梅出力出策。 为什么? 当初武大身死,西门庆不至,潘金莲全无着落。这相思是焦虑惶恐前程未卜。现如今,西门庆虽死,西门府还在,衣食无忧,所缺的不过是解闷的多情人罢了。这相思是富贵女眷的闲愁暗恨。 说到底,潘金莲自认是长长久久呆在西门府的。 春梅说:
前也好,后也好,此处终非久留之地。潘金莲真的听进去了吗? 这大概算是路径依赖吧。 潘金莲自幼所学便是笼络男人,有了男人的宠爱,咬群儿也好,争东西也好,所向披靡。而现在,西门庆死了,没有对手,她似乎也失去了战斗意识和方向,只能勾着陈敬济。 别后重逢,昔日潘金莲不过是使出西门庆枕边风月,今日不仅有西门庆淫器包儿,更有李瓶儿当初留下的春宫图,还让春梅在后边推送,可谓全挂子的武艺。 西门庆和李瓶儿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在场,也算是另类相聚吧。 秋菊不亦乐乎地瞅了半天,又报与月娘。吴月娘不仅痛骂,还作势要打,吓得秋菊再也不敢来后边说话。 潘金莲就此心安。 她不知道,这不过暴风雨前的平静;纵使知道,她也未必管束得了自己。她不像李娇儿那样有娘家依仗,暗度钱财,更比不上孟玉楼目光清醒,从容前行,甚至连孙雪娥那样藏私房钱的本事都没有。这个极度匮乏不善忍耐却又心气高的女人自有命运的轨迹。 有花堪折直须折,开到荼蘼花事了,眼下,且让她盛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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