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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路敬之 父亲从急救室被护士推了出来，家属们哭声一片…… 医生痛心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你父亲是心脏挤压过久导致心跳停止的，——回去吧…… 家人们哭了一路，把父亲运回了家里，堂屋正间打个地铺，父亲安静地躺在上面。 当我们从县医院刚进村，便听到鞭炮声，——听说是孙毛死了。 孙毛年纪不足五十，得了食道癌已有一年了，也许因为时间巧合，村里人以为是我们家里人给父亲放的鞭炮。 父亲被安放在堂屋地铺上，母亲对我说，春节时余剩的鞭炮，拿出门放一挂吧，给闫王爷好提前报个道。 母亲与父亲己结婚六十年了，感情很深，她眼里浸满泪水。鞭炮一响，家族的人几乎都来了我家，大家都很悲泣，并劝慰母亲。 唉，都是那该死的公交车惹的祸， 父亲三二年出生，九岁爷爷去世，父亲与奶奶相依为命，受尽人间疾苦，父亲四九参加农会，他工作积极，当年便入了团当了农会干部。 五五年，十八岁的母亲便与父亲结了婚。父亲一生勤劳节俭，他善良厚道，乐于助人，在村里口碑很好。 家人们为父亲后事操持着，棺材已经买了回来。 半夜十二点，守灵的人只留下姐姐一人，其余的都体息去了。 二弟，咱爹有动静！没真死，快！姐姐来到我床边。我机灵一跃，蹲在父亲身边，我把耳朵贴着父亲嘴巴，父亲微弱的呼吸声似晴天霹雳，真的！咱爹没死！咱爹没死！……我重复地嚷道。 母亲也起来了，她平静地说，我刚才打了盹，梦见你爹从街上卖豆子回来，他告诉我，在街上碰到一个看相的，看相的说咱家出四个大学生，还说俺俩都活九十好几，现在你爹才八十四，八十四是个旬头年，离九十好几还远着呢，这不，不该死的人，阎王爷是不会收的！ 听了母亲的话，大家都很开心。我又忙把村医请来，给父亲输上液。天亮了，父亲睁开了眼睛，他头一句话便是:孩他娘，我卖那十斤豆子钱先让孩子当路费用吧，咱在家吃糠咽菜也得让孩子上大学，这是咱村第一个大学生！ 哇的一声，母亲大哭起来——家人也都跟着哭起来。 孩他爹，你又回到四十年前了，现在咱孩们出了四个大学生，都己参加工作了……母亲低声对父亲说。 父亲又活过来，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再说，孙毛有病几年，花了不少钱，家里很贫穷，听说我父亲没死，而且又活得好好的，孙毛的妻子就来我家借棺材，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诉说着生活的艰辛与困难，父亲感动了，同意将棺材给孙毛免费用，孙毛妻子很感激，又是作揖又是叩头。 孙毛生前病重期间，多次声称，如果他因病早死，他一定到阴间和阎王爷打官司，他年纪轻轻的，凭什么取他的命？！ 父亲身体渐渐强壮起来，今年清明节，我们姊妹六个都回到老家，祭祀祖宗。 吃饭时，全家人围着父母一边吃一边聊，其乐融融，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做人要讲良心，该怎么就怎么，当官不贪，穷了不偷不抢，遇见穷人困难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千万别落井下石，別以为外人不知，天知地知良心知！看我，医生判了死刑，阎王爷硬是不收—— 孙毛年纪不大却命归西天，也不知他在阴曹地府里，跟阎王爷的官司打赢了没？小弟插了一句，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打蠃个屁，父亲道，那天我和孙毛一起进阎王殿的，阎王爷带着我俩到判官那一查，账本上根本就没我的名子，而孙毛的名子清清楚地显示着，名子下面列着他以前做过的事: 二十年前他偷李东家的粮食， 三十年来偷了不下三十家的鸡、狗、猪、羊、牛、 我家九八年丢的那头大黄牛上也在上面，因为丢牛，母亲哭了好几天，当时我们家就怀疑孙毛。 他父亲当年当干部，贪污欺辱妇女，曾被判刑，这也积德到孙毛身上了， …… 总之，孙毛账单上写得很清楚，人物，年、月、日，事的经过，都详细得很！看来，人活在世上，还是做个好人，好！ 孙毛看过账本，低下了头，他口服心服。 此时，家人们正在把他往棺材里装，这叫入殓，这是活人对死人入棺的称叫。 当时孙毛对我说，我这几年有病，家里花穷了，叔叔，你一生积德行善，既然阎王爷不收你，你就好好活着，干脆，你刚刚准备的棺材我用得了！我当即就同意了。 母亲说，离那天，你还远着呢，家里备个棺材多不吉利，给孙毛用也好，算你又做了一件善事！…… ——出殡那天，我特意买了一大卷烧纸，一大挂鞭炮，随着棺材来到孙毛家…… 2020.8.7.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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