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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死亡就是：舌头被控制。“ （茨维塔耶维：《新年问候》） “活下去，并且要记住。” （拉斯普京，《活下去，并且要记住》） 1， “我是真爱红尘啊。” 2022年11月28日傍晚，在成都大成律师事务所分享结束后，与张丰等成都朋友闲聊，我说了这样一句话。这句话也是我对互动环节回应听众问题时提的问题的补充，当时我援引了纪伯伦的诗： “你的日常生活，就是你的宗教，你的殿宇。” 日常生活，就是我们的烟云相连的红尘。 “认真过好余生每一天”，我公号里发的每一篇流水账，都会用这一句话作为标签。记得亚川曾经跟我提过，能不能不用这句话。他觉得这句话太悲观了。事实上，这句话，既代表了我对世界的看法，也代表了我的人生态度。向死而生的余生，每一天都要过得值，不后悔。 爱家人爱朋友爱自己，读想读能读到的书，写想写能写的文章即使无法发表，看想看的风景，吃想吃的东西，喝想喝能喝的酒，赞美该赞美的，诅咒该诅咒的…… 明白我们此刻拥有的随时都可能会被剥夺掉，并保持一颗敬畏心去享受此刻拥有着的。这才是珍爱生命珍惜生活的态度，也是这三年来我庆幸自己坚持的。如果这三年过去，尤其经历了2022，还没有明白，那就永远不会也不必明白了。2023，我会放下助人之滥情，尊重各自之命运，继续选择远离这样的人。 2, 即使熬过了2020，2021，到今天终于熬过了2022年，能够活着看到新的一年，很幸运。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幸运儿，幸运儿能够理解幸运何来，懂得珍惜这种幸运，这是幸存者的爱。但很多人，仍然不能明白，为何要爱红尘，爱日常生活。更不能明白，非必要的生活的意义。他们只会鹦鹉学舌说。 我明白。我甚至也一直抱有鲁迅在《纪念刘和珍君》中说的那种心态：“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 但是生活依然打得我眼冒金星，找不到北： 2022年，面对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战争，还是现代社会女性权益，还是城市乡村日常生活的消失个人生活的破碎……我只有也只能目瞪口呆。 大势之下，2022年，我年初的个人规划，除了读书流水账和舍得赞助的巨浪视频拍摄，其余无一完成；我从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变成了满口污言秽语的鄙夫，很多故人看着我的朋友圈就害怕；作为灵活及零活就业者，被“非必要不”禁锢，我几乎颗粒无收，真正的吃软饭打秋风为生；三年来第三次被困，2022年被困故乡40天，期间，岳父大人病危并驾鹤西去，我除了悲伤愤怒，却被阻无法赶回…… 《破碎的生活》，《他们以为他们是自由的》，这两本我2022年读过的图书书名，就是我的2022。那些被摧毁的人生，完全配得上《旧唐书·李密传》里的那句话。 3， “有一群人披枷带锁，都被判了死刑，他们之中天天都有一些人在其余人眼前被处决，而那些活下来的人从他们同伴的命运里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他们充满悲痛而又毫无希望地面面相觑，都在等待着轮到自己。这就是人类境况的缩影。”这是17世纪的帕斯卡尔对人类命运的预言。几个世纪过去，竟然毫不违和。 但是，活着的我，无论等待、顺从，还是反抗命运的裁决，生活仍要继续。 2022年11月18日，在宜宾，由阳转阴之后，为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和往后余生——亦即老年生活，我许了几个愿： 一，爱家人爱朋友关心社会，争取厨艺也能再上一台阶，新年，学会擀饺子皮； 二，努力静心，抓紧写自己想写的，尤其2022年耽误的； 三，继续认真读那些无用之书，也不必求甚解，有得即分享； 四，争取毛笔字能上一台阶； 五，认真享受余生和朋友们的每一顿佳肴每一场美酒； 六，走路，骑车，锻炼身体，争取把油桶干掉； 七，继续云游四方。 油桶即油腻胖子的腰。所有都是只关日常生活。 真爱红尘，珍爱生活，并非过去不爱惜，而是苦难之后生活破碎后的彻悟。一切宏大叙事从此在我这儿都已经失去了合法性丧失了讨论的机会。只有自己的日常生活，才真正值得自己珍惜，值得自己捍卫。 关心社会，其实就是托尼·朱特说的“责任的重负”，这是作为历史和社会人质的我躲无可躲的命运，是历史性的精神性的，你不关心它它也会影响我的人生。所以，关心社会同样会跟过去一样是我的日常生活。当然我知道这不只是孤独的努力。就像2022年11月我在成都看到感受到的那些自发的生机勃勃的市民社会的公共生活，就像我在2022年所耳闻的那些勇敢，那是跟我年轻时看到的截然不同的东西，是北卡罗莱纳大学依据卫星图像发现的地球上所有大江大河的直径不超过32厘米的源头，是对个人生活的捍卫。 “号角被吹响，众生开始学会说话。”（里尔克《你曾喊出的第一个字》） 希望家人朋友和自己健康平安，因为大势之下医疗机构很难信任普通人甚至没有机会信任。关爱家人朋友关爱自己以及提及的其他私人事务，则属于 “必要的重负”。“必要的”，即是基本的、必须的承担的责任，是相对于剩余、奢侈的而言，更属于个人的私人的责任。这种私人责任，是我们日常生活红尘烟云的核心，是真正的匹夫之责，也能够让我和朋友们之间，形成一个互相砥砺的小气候，确保活着熬过寒冬，熬过那约瑟夫。 新的一年，如果遭遇痛苦，我会像2022一样如实表达痛苦，该骂骂该哭哭，不浪费能宣泄自己情感的机会，这是活着的人残存的权利和福祉。 继续记录自己的人生，即使不能或不敢公开表达，也要记录下自己所见所闻所思。利季娅在《捍卫记忆》中说，“忘记所发生的就无法前进一步”。是的，我们习惯遗忘，所以我们被迫不断重蹈痛苦的生活。捍卫自己的记忆，是我的个人习惯也是一种社会关怀历史责任。 当然我也会像过去一样，对同胞的不幸遭遇怀同情和悲悯。这不仅是圣人遗训，更是为人的基本人性。如果有余力提供帮助，那我也会继续去做，哪怕只是声援。 作为一个曾经的资深媒体业者，2023年，我再也不会打开报纸电视（电视已经多年不开了），争取尽量减少看朋友圈。 当然，即使面对破碎的生活，在朋友面前，在自己所鄙视的人面前，除了愤怒悲伤，我也会依然像过去一样保持着自己那招牌般的经典笑容。笑对人生，不仅能避免自己陷于历史性必然性抑郁，也能给朋友以温暖，让鄙视的人困惑甚至恐惧。 继续努力捍卫理性价值。2022年最后，朋友圈包括不少号称土产自由主义者在内的那种近乎疯狂的非理性叫魂，让我不寒而栗，在科学昌明的时代，在政治之外，个人的理性智慧知识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毫无一丝体面尊严。 “万千魔鬼横行的世间也有万千我佛在，还有活着的尊严。”太宰治说。 “祝你新年好，愿你享有天上的美景!” 1926年12月31日晚上，困境中的茨维塔耶娃得知里尔克去世的消息，写下了最后一封给已去往天国的里尔克的信（《悼亡信》）。 尽管是一种深渊里的奢望，但我仍然要俗套地祝福一句： 2023，新年好！愿大家能享有人间的美景！ 而我，会继续认真过好余生每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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