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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粉饰的历史:唐朝的掘墓人应是“英明”的唐宣宗?

 行云流水vmmxd6 2023-01-02 发布于辽宁

唐朝自安史之乱后,版图日益缩小,难以为克量内继。历代皇帝在登基河待之初都有志于中兴,但皆未能如愿。唐宪宗曾一度讨平藩镇,树立起了中央的权威,但他晚年迷恋僧道,无力兴复河湟失地,只能任其被吐蕃所蚕食。之后唐穆宗和他的三个儿子相继登上皇位,前旁却都不能有所作为,只有小儿子唐武宗在名相李德裕的辅佐下,击退回鹘、平定昭义,实现了短暂的“会昌中兴”。

会昌六年,唐武宗误食仙丹,暴崩于大明宫中。宦官们废掉了武宗的儿子,改立他的叔叔李忱为皇帝,是为唐宣宗。唐宣宗是唐朝的倒数第五位皇帝,在他统治的十四年里,朝野相安无事、天下太平。而在他驾崩的那年,裘甫发动了浙东农民起义,接着就出现了黄巢之乱、藩镇割据乃至五代十国等重大变局,一直到北宋建立之后,才结束了长达百年的残唐五代史。所以,生活在五代的人大多都很怀念唐宣宗,在他们的笔下,唐宣宗被描绘成了英明的帝王,获得“小太宗”的美誉。但是,真实的历史并非如此。

被《旧唐书》美化了的唐宣宗

《旧唐书宣宗纪》的末尾,史官写了一大段赞美唐宣宗的话,声称“当时以大中之政有贞观之风焉”,认为时人将唐宣宗统治的时代与贞观之治相媲美。《旧唐书》的史官还写道:“臣尝闻黎老言大中故事,献文皇帝器识深远,久历艰难,备知人间疾苦。”可知唐宣宗的明君形象是唐朝“黎老”们描绘出来的,他们认为宣宗有诸多奉献:

第一、唐宣宗时代结束了“中人擅权”和“豪右穷民”的弊政。在大中年间,那些搜刮百姓的富豪都自觉收敛,上下官员皆谨守法度,就连宦官也不敢专横跋扈。宣宗时代,唐朝还收复了河湟之地,版图重新扩大。在史官看来,那十四年真是“颂声载路”,他们说:“臣常接咸通耆老,言恭惠皇帝故事。当大中时,四海承平,百职修举,中外无粃政,府库有余赀,年谷屡登,封疆无扰”,简直是太平盛世;

第二、唐宣宗具有美好的私德,他勤俭节约,在宫中常穿清洗过多次的旧衣服,日常吃饭也只用几个碗盘而已。只要当年发生了饥荒,宣宗就会忧形于色,十分地关心民生;他十分爱护妃子与宫女,每当她们生病,宣宗都为其延请名医,并且亲自“袖金赐之”,告诫医生说:“勿令敕使知,谓予私于侍者。”可见他能够公私分明;

第三、唐宣宗非常勤政,君臣之间能够和谐共处。《旧唐书》说唐宣宗“与群臣言,俨然煦接,如待宾僚,或有所陈闻,虚襟听纳。”非常地尊重大臣们的意见。他不爱慕虚荣,不刻意显摆;

最后,《旧唐书》认为唐宣宗“帝道皇猷,始终无缺,虽汉文、景不足过也。惜乎简藉遗落,旧事十无三四,吮墨挥翰,有所慊然。”在史官看来,唐朝衰败的祸首应是唐懿宗,而非其父唐宣宗,但因“简藉遗落”,史料缺少,所以无法展开详细议论。

唐宣宗真的英明之君吗?

可是,《旧唐书》关于唐宣宗的史料是存在疑问的。《旧五代史》说唐朝末年因遭遇兵乱,所以武宗会昌年后的《实录》全部都失传了;为了重修《旧唐书》,五代的朝廷才下令史官到民间采访故老、记录传闻、收集资料,以便补充唐朝最后50年的历史。可见,关于唐宣宗的史料并非出自第一手,不是当时人所记录下来的东西,而是后人追忆的材料。后人在追忆历史的过程中,常会有美化的倾向。例如《清史稿》多出自满清遗老之手,他们怀有一种偏私的故国情怀,把清朝写得伟大光荣正确,而革命党却被污蔑为“叛贼”,辛亥革命在书中被写为“甲寅,革命党谋乱於武昌,事觉,捕三十二人,刘汝夔等三人”等等。

显然,根据唐朝遗老来书写的唐朝历史是不可靠的,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说:

“小说载宣宗之政,琅琅乎其言之,皆治象也,温公亟取之登之于策,若有余美焉。自知治者观之,则皆亡国之符也。”

如果我们撇开史官的溢美之词,单单考察史料中的客观部分,就会知道《旧唐书》所描绘的大中之政,并非“治象”,而是“亡国之符”,是乱世之前的衰世!

首先,李德裕是会昌中兴的奠基人,是一名能够与姚崇、宋璟比肩的名相。在他的强力推动下,宦官势力受到了压制,宰相能够行使职权,治国理政。唐宣宗则依靠宦官的拥护而得以继位,所以他对位高权重的李德裕非常忌惮,曾说:“(德裕)每顾我,使我毛发洒淅。”然而李德裕并不像梁翼、周勃那样跋扈,也没有霍光废立君主的大权,宣宗之所以感到“毛发洒淅”,只是因为自己非法继位,担心不被宰相认可而已。为此,他不惜以莫须有的罪名罢黜了李德裕,将其贬死于崖州。在武宗与德裕相继离世之后,会昌中兴也就结束了,而宦官的势力必然重新崛起。李德裕退出政坛标志着相权的衰落,当周墀将要入朝为相时,韦澳就告诫他说:“愿公无权。”认为宣宗将要搞一人独治,宰相最好“敛衽庙堂上”,以免引来猜忌。这样,武宗与李德裕君臣共治的模式让位给了宣宗的一人独治,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独治不可能真正实现,所以皇帝又会允许宦官干政,故而王夫之说:“唐之亡亡于宦官,自此决矣。

其次,史官说唐宣宗结束了“中人擅权”的局面,但事实并非如此。《新唐书·韦澳传》记载,唐宣宗曾私底下召见韦澳,对他说:““近日外间谓内侍权势何如?”

韦澳回答说:“陛下威断,非前朝之比。”

宣宗不以为然,闭目摇首道:“全未,全未!尚畏之在。卿谓策将安在!”认为宦官的权势依然很强,需要想办法对付。

于是,韦澳说:“若与外廷议之,恐有太和之变,不若就其中择有才识者与之谋。”

宣宗说:“此乃末策。朕已试之矣,自衣黄、衣绿至衣绯,皆感恩,才衣紫则相与为一矣!”

可见此时的宦官已经结为一体,就连皇帝都拿他们毫无办法了。

宣宗日夜与大臣谋诛宦官,同时又猜忌大臣掌权过重,经常将奏疏泄露给宦官知道,使得唐末的“南北司之争”愈演愈烈。宣宗非但没有剔除宦官干政这一毒瘤,而且自己也深受其害,在他驾崩之时,宦官们就擅自更改了他的遗诏,另立懿宗为嗣,使得国是日非。

最后,唐宣宗的时候国家并未真正的富强。河湟地区虽然光复了,但那只是表面形象而已。《新唐书》说河湟十一州虽名义上归于唐朝,但“宣、懿德微,不暇疆理,惟名存有司而已”,朝廷既不向当地派官员,不驻军,也不从当地征收赋税,主权关系很模糊。就连小说家蔡东藩都在《唐史演义》中质疑说:

“观宣宗之复河陇......岂不足雪累朝之耻,副万民之望?......然版籍徒隶强藩,田税未归司计,有克复之名,无克复之实......即如大中政治,亦不过粉饰承平,瑜不掩瑕,功难补过。”

其次,《新唐书食货志》说:

“宣宗既复河、湟,天下两税、榷酒茶盐钱,岁入九百二十二万缗,岁之常费率少三百余万,有司远取后年乃济。”

原来,所谓的“大中盛世”是一个入不敷出、饥荒的“盛世”。宣宗统治的十四年里,既无需对外征战,又无需对内平叛,每年却还是产生巨大的开支,这与关于他节俭的传说极不相符合。

为什么说“唐之亡,实亡于宣宗”?

《明史》有言:“明之亡,实亡于神宗”。明神宗长期不立太子,蓄疑群臣,贤奸杂用,又开征矿税、横征暴敛,所以在他的孙子们当皇帝时,就发生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类似的,唐宣宗也长期不立太子,猜忌群臣,还把税收加征到了后年。在他的孙子唐僖宗和唐昭宗统治之时,大唐也果然发生了王黄之乱。

在唐宣宗之前,唐朝即使遭遇了安史之乱、奉天之难、三镇割据等变乱,但作乱的始终是上层贵族和将领,而非下层的平民百姓。当安禄山占领中原之时,江东父老们依然向远在西部的唐朝官军输送物资,支持平叛;第五琦、刘晏、韩滉等人才能够通过漕运来解除朝廷之忧。所以王夫之说:

“安、史作逆以后,河北乱、淄青乱、朔方乱、汴宋乱、山南乱、泾原乱、淮西乱、河东乱、泽潞乱,而唐终不倾者,东南为之根本也。”

就在唐宣宗统治的时期,底层百姓却开始叛乱,决定要推翻唐王朝了:大中九年,浙东发生兵变,东南地区不再太平;三年之后,岭南、湖南、江西、宣州都发生叛乱,唐朝的官吏被驱逐;大中十三年,就在唐宣宗病困于龙床之上的时候,唐朝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爆发了——以买卖私盐为业的裘甫率领百余农民起义,攻克象山,屡次击败官军,导致天下震动。直到宣宗驾崩,叛乱始终未被平息。这场农民起义是黄巢起义的前奏,标志着大唐帝国已经步入了黄昏。

唐宣宗统治时期的大中之治实际上就是“衰世”,龚自珍说:“衰世者,文类治世,名类治世,声音笑貌类治世”,但它始终不是治世。衰世之下,“人心混混而无口过”,这并非是人们满意于世道,没有抱怨之声,而是因他们饱受压迫,只能道路以目;衰世之下,“左无才相,右无才史”,这并非是因天下太平而导致英雄无用武之地,而是因为权贵垄断、阶层固化,使得黄巢只能感叹“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衰世之下,各种矛盾暂时被压服,宦官收敛了、藩镇老实了、豪右低调了,然而一等到矛盾集中爆发的那天,他们又会粉墨登场,共同将衰世激化成乱世。

其实,唐宣宗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意识到了那个时代的特征,只是迫于压力不敢公开指出而已——王夫之说:“宣宗之世,上方津津然自以为治也。而韦澳谓其甥柳玭曰:'尔知时事浸不佳乎?皆吾曹贪名位所致耳。’”——宣宗在上面夸口盛世,群臣为了官俸名位而随声应承,自然没有人能意识到“时事浸不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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