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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伟良|家乡那场雪

 文乡枞阳 2023-01-03 发布于安徽


家乡的雪并不多见,也不是每年的冬天都如期而至,即便下雪,也总是姗姗来迟,让人感觉这雪的精灵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
深冬的家乡,铅云密布。天色阴沉,阴沉得让人压抑,阴沉得如同混沌未开,一片浑噩。朔风狂野,不知疲惫,夜以继日铺天卷地而来,它悲悲鸣鸣地掠过远山,扬起村道上的沙尘,旋着枯叶,拂过门前河滩上瘦黄的芦苇,又在故乡的老树上拼命摇曳。
河面上漾起阵阵清波,这泛着寒光的波浪前赴后继,彼此推送着。白浪轻拍着河岸,似时光老人在喁喁私语,低诉着季节的苍凉。
阳光久违,让人感觉昼夜相混相淆。无边的寒冷,让人缩着脖颈,手,不愿在空气中晃荡,就固执地在口袋里蹭着温度。乡道上行人廖廖,声声犬吠,阵阵鸡鸣,这恬静里又透着安详。远处的横埠大山变得黑黝黝,变得缥缈起来,似乎遥不可及。
这迹象,似乎表明老天正孕育着一场大雪,又或许,这雪,就在路上。
于是乎,我便巴望着下雪。
这期盼日益热烈,就如同一场期盼已久的盛大聚会,又如同初开情窦的少年初恋,那样迫切而又带有一丝激动与羞涩。
然而,这雪终于在一个寒夜里不期而至。半夜里醒来,就感觉窗外的光亮不同往常,我知道,乡村的路灯在夜十点早已关闭,外面早已漆黑一片。这一帘光亮必定是雪的杰作,是雪的慷慨馈赠。
妻的一声轻咳把我从晨梦中惊醒,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揉揉眼,不再迷离,不再留恋这温暖的被窝,一骨碌爬起,那速度绝不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所具有的动作。
掀开窗帘,好家伙,天公抛下了一件无与伦比的鹤氅,外面是一片白色的世界,那白,白的耀眼,白的晶莹,白的铺天盖地,白得我手足无措,白得让我心中的积郁倏然释放。
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雪。
这雪铆足了劲,它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庭院中小树被粉雕玉琢,弯曲的枝丫不堪重负,一个旋风,一阵抖落,簌簌落下音如天籁,色如白练。墙根的菜畦被雪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几根支撑卷心菜的竹枝戳在雪地里,形成了孤独的景致。走进雪野,我的眼睛竟一时不能适从这巨大的光线反差。稍作停留,一任雪花劈头盖脸,一任寒风激越盈怀。我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这季节的精灵,然而,我掌心的温度融化了它,它的娇羞与我滚烫的肌肤格格不入。
都说雪花是多棱的,它有无数的结晶体,好奇心驱使我一探究竟,我仿佛童心未泯。檐下的一片瓦砾上,我瞪大了眼,还真的看到柱状、星状还有针状雪的晶体,这真的让我大开眼界了。
雪是无私的,公允的,大度的,它的广袤宽宏覆盖了千山万壑,掩盖了地表上所有的肮脏龌龊,更难能可贵的是它粉饰了世界,让人感觉璞玉般的美好。
忽然想起李白有句:"燕山雪花大如席",以前总感觉此句极度夸张,有极不为以然之慨叹。然而,此刻身临漫天雪境,竟感觉心生同感,平添了一份浪漫与对李白的深深折服。
我想起我的一位画家朋友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的万物皆有形,皆能着墨,唯独这雪在纸上最难堆砌,因为它太白了,不能画得太实、太死,否则就是败笔,就是一张毫无意义的废纸。
对于作画,我是门外汉,但细思之,亦觉颇有道理。
我喜欢雪,不仅是因为雪的美,更多的是喜欢"雪"作为人的名字,尤其是女性的名字更动听耐读,呼唤起来总感觉诗意满满,朗朗上口。就比如我的初恋,一个叫雪儿的女子,虽然她最终负义绝情离我而去,但刻骨铭心的爱浇灭了我腹中妒火。一到隆冬,呼啸的寒风昭示着白絮将临,那一刻,她的音容笑貌便在我脑海里栩栩如生起来。这冬雪又送给我无尽的遐思,爱与恨总在一转念之间。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雪夜里聆听这季节独有的语言,遐想着"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一切过往,皆风淡云轻,更让人"冰雪襟怀,琉璃世界,夜气清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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