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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汝航:消失的记忆,八旬翁眼中的老重庆(26)

 故人旧事2020 2023-01-04 发布于重庆

上篇 抗战前后

            30、长江大侠吕紫剑

武当派八卦门十八代传人,武术师吕紫剑,是重庆闻人。他在南岸龙门浩开设一家武馆,取名为“紫剑武馆”,在华南沿海地区的广州、深圳、珠海等地招收了四十几个学生。这些学生的家长,大都是大款,或有各种工厂,或是搞对外贸易的商人,或是房地产老板,绝对的有钱人。这些款爷们为了培养下一代,出于对他的信任,把孩子交给他,远离亲人,远离花花世界的环境,让他管教培养。
这批人算是有远见有担当,下了着好棋。吕紫剑在下浩有一栋三层楼房,近旁就是下浩中学和小学。这栋楼房底层是吕老师的诊所,专门医治跌打损伤和各种外科毛病,还有一个武术操练场,刀枪剑戟、斧越钩叉、鞭锏抓锤、十八般武术器械,一应齐全,大堂中立有一尊吕老师的铜像,庄严肃穆又威风凛凛,还真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武馆格局。孩子们到了重庆人地生疏,也不敢到外面乱跑,吃住在武馆,专门有人煮饭洗衣,照顾生活,专门有电脑室、乒乓室、台球室、棋牌室供孩子们娱乐。宿舍按年纪大小,两到四人一间,有电视、冰箱、空调,起居可比星级宾馆。这些孩子读书,分别进下浩小学、中学,一同上学读书,一同放学回家,专门有人接送,星期六、日的双休日,有专车送到重庆附近的名胜古迹去旅游。

课余后回到武馆练武,拳术、器械,按程度分组,专门有教师授课指导,这种“封闭式”的教育,深受学生家长的赞许,放心把孩子送到这里培养。当然学费不菲,家长们也出得起钱。吕老师的晚年做了这件十分得意的事,也圆了老先生多年的宿愿。
吕老先生传奇的一生,历经许多惊险,走过许多坎坷的道路,被香港一位作家,写了一本通俗小说,名叫《长江大侠》,这个美名他也承受得起。
我家与吕老先生的关系,要追溯到抗战时期的1938年。当时日本侵略军占领南京及沿江城市,武汉不保,成千上万的百姓大逃亡。吕先生带领全家跟着难民潮逃难,一路上经历千辛万苦,徒步走到他老家宜昌,接出他的父母及兄长一家。当宜昌被尾追的日军包围,便又启程前往四川,路途之中,日机日夜轰炸,使逃难的百姓死伤累累,雪上加霜,出于江湖好汉的同情心,吕先生一路上收养了五个失去亲人的战争孤儿,有的是飞机炸死了双亲,有的是逃亡中失散了亲人。
他们一行十几二十号人上路,到了重庆,盘缠用得所剩无几。吕先生为了食宿生存,便重操旧业,在朝天门大码头扯谎坝卖开弓大力丸、跌打损伤丸,表演武术,以换取点钱来维持生活。
吕先生的功夫是真本领,开石、扁挂、拳术、刀剑自不消说是第一流的。圈子扯园了,要卖“打药”上场了。他用抓起一只鸡,锤断脚杆,用药包上丢在一边,然后叫徒儿们上场表演双刀对打,单刀破枪,垒叠罗汉。过一阵放开鸡,只见公鸡飞扑跳跃,又活蹦乱跳了。众人称奇,纷纷投钱,也有人争着买药,一天下来收入颇丰。
然而,第三天,他便出事了。朝天门码头的袍哥出来惹事,因为这个跑江湖的下江人,不拜码头,不拿言语,胆敢到扯谎坝来扯场子找饭吃,太不懂规矩了。几个幺爸伙上前炸场子。“吕老师你凶,把我的脚杆砍了,再帮忙接起。”“来来来,把我手杆像鸡翅膀一样拆断。”“你那大砣子朝我胸口上打,再吃你的打药要不要得”,泼皮们一窝蜂把吕老师围住。吕老师无奈,只好收摊子。但接连几天泼皮们都来污烟捣乱。在那无法无天的社会,吕老师只有自认倒霉,可是一家十几二十口人要吃饭,怎么办呢?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有好心人为吕老师指了一条明路。“你去拜望一下嘉陵码头的张三爷,说不定还有活路。张三爷为人仁义,可以跟你把言语检顺。”于是,吕老师带了两个徒弟,提个糖封封,问上张三爷的家前来拜访。张三爷见是个下江人找他,便接纳进屋,听吕老师说明来意,十分同情他的处境,并特别赞许他收留战争孤儿的义举,认为他是条江湖好汉,便答应为他把言语检顺。我爸爸立即吩咐手下人,到保汉社执事五爷那里去打个招呼,不准再去闹场子。
送佛送上天,救人救到底。我爸爸又把王家码头一人巷一号的房子送了一套给吕老师一大家子住,买米打油也到张三爷的米粮铺、油腊铺去赊账。这样,吕老师一家的生活才有了着落。他深感张三爷义气,主动要与张三爷结为兰交弟兄。为了站稳脚跟,经张三爷介绍,吕老师也嗨了袍哥,开了一爿药酒局,准备在码头混出点名堂。
得到了张三爷的帮助,又有精湛的医术,吕老师在朝天门渐渐站稳了脚跟,并小有名气。不久,他因与“麻子红”交手,打了夫子池国术馆的金章擂台,成了抗战时重庆的武术冠军,结认了青帮的张腾蛟,重庆仁字号的总舵把子田德胜。张腾蛟是上海的武术师,随下江人来重庆后,是大名鼎鼎的江湖豪侠。田德胜曾是熊克武的卫队长兼保镖师,也是重庆武术界的行家。吕老师与他们互相切磋武艺,也成了好朋友。经他二人推荐,吕老师当上了重庆国术馆的副馆长,药酒局生意更加兴隆,还在西藏、云南购买了黑熊、老虎、猴子、梅花鹿作为招牌,喂在药酒局的门口,招引市民前来观看。他还养了一条宠物,是一只小金钱豹,像狗儿一样牵起进出茶坊酒肆,让人刮目相看。
 树大招风。吕紫剑挨不过情面,广收了袍哥中喜爱武术的人为门徒,经常在信义街口的空坝子练武打拳,他的药酒局又成了不是武馆的武馆。闲暇时,他去过峨眉山寻师,拜青莲居士为师,深得武当真谛。他还到成都青城山拜浮尘子老道为师,得到青城的武术真传,返渝后武功大有长进。他曾在机房街当众表演,大卡车从他身上来回辗压三趟,又在德胜舞台表演过钢筋绕颈项,开山大锤打肚子,垫的连二石都打碎了,自己却毛发未伤,一时说得神乎其神。人抬人无价之宝,重庆的武术高手与他相交,武林人士争着拜他为师,他的名声传遍重庆武术界。接下来的一件事,他登上了一生事业的顶峰。

话说国民党的空军司令周至柔将军,在一次舞会上臊了范哈儿范军长三姨太的皮。他误认为三姨太是个交际花,跳舞时动作粗野,言谈下流,这女人很受了点屈别气,回家与范大哥哭诉了。范哈儿到不哈,抗战之际,空军见官大一级,若依权势,他明的斗不过空军司令官。既如此,那就来点暗的。他唆使手下懂得打打行的兄弟伙,守在扬子江舞厅门口,一连守了三天,终于等到了飞将军周司令官来舞厅寻欢作乐,自然少不了众多卫士的簇拥。等到半夜舞厅散场,那几爷子便打假叉,捉扒手,把周司令的汽车团团围住,别人点了水,只打周司令,不要往死里边捶,只把脚杆手爪别断就行。大家一阵黑打,呼哨一声,跑得人烟不见。周将军吃了哑巴亏,后来明知是范哈儿将军使的怪,无奈无凭无据又不好发着,只得干认了。
西医接骨头是用石膏、夹板、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打得捞火,周司令怕一百天也整不伸抖。经人介绍,找到了朝天门的吕紫剑来接骨斗榫,副官拿了周将军的名片,送上酬金,请吕老师到周司令的公馆治伤。吕老师不敢怠慢,精心为他调理,配制最好的药,果然产生了奇效,仅个把月,周司令就又可去舞厅跳嘣嚓嚓了。
周司令非常高兴,在中央军浙江帮里,到处去当肉广告,现身说法,一阵云里雾里的鼓吹,吕老师名声大振。军界的上层人物,如师长军长有伤筋伤骨的,都上门来请。一时间,吕紫剑药酒局的门口官盖云集,生意火爆。
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被军统头目戴笠晓得了,干脆抬来一块大匾,送到吕老师的药酒局,上写“中央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特约医生”。蒋介石的表弟,黄山警卫旅旅长,中将王世和将军更干脆,送来一套上校军服,一纸聘书,聘为蒋介石御林军的武术教官。那时,江湖医生不懂政治,把军官服一穿,照了一张大照片,得意得像中了头彩,武装带发了叉,三个金包包,两条金杠杠,金边边的上校军官服,一步登天,多么显赫。照片在药酒局门口一挂上,成了最实贴的广告。谁知道为了此事,解放后,他周身都长满嘴巴,也说不清,道不明了,真是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死,他因这事被判了五年徒刑,这是后话。
抗战胜利后,吕老师已在重庆开出了一片大世界,没有复原回武汉,留在重庆嗨他的吕三爷。然而,他有一件大憾事:这么些年,吕太太却没有生孕,不能传宗接代。他家见我家儿孙满堂,有八个兄弟姊妹,便叫徒儿春节时偷我家檐灯,差点引起了误会。我爸爸对他说:“何必呢,我有三个儿,送一个给你好了。”吕老师便选中了我,让我拜寄给他当干儿,还办了盛大的酒席。于是,我就正式成了他的干儿,改口称他吕家爹。说也奇怪,在我拜寄一年后,吕家妈就生了一个小弟弟,与我四弟同月出世。于是两家皆大欢喜。
“九二”火灾后,两家各自分开,但也时有来往。解放后,我参加了工作,在江北区政府财粮科当科员,两家更是各奔东西。“三一三”大逮捕时,我爸爸被抓去政治审查,在狱中与吕家爹见面。吕家爹被判了五年徒刑,爸爸却无罪释放,由政府介绍到国营建筑三公司当安全员。
一天,村段上的人说,吕紫剑又遭逮住了。原来吕家爹长久被关押,太想家了,特别想见见他儿子、妻子。他还以为像解放前一样,朝天门犯了案,跑到江北嘴,有袍哥保护就莫事了。当时,他被关押在歌乐山下的渣滓洞松山农场,趁看守不注意,他偷偷用一根长竹竿,像撑杆跳高一样翻过加上电网的围墙,逃回到嘉陵码头,首先到我家。见我妈妈在门口纳鞋底。他便叫一声“三嫂”,把我妈吓一跳,“老弟,段上已通知要捉你,你还有胆子回家。”我妈忙给了他两个银元,告诉他:“家中的大人,小孩都好,你还是逃命为妙。”
他不敢停留,就跑到临江门,仍想回家。路上遇一个他曾经搭救过的王老太婆,说明他的处境和想法。王婆婆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打起酒,切起烧腊,还炒了一大碗鸡蛋饭给他充饥。他饥不择食,把酒菜饭全部装入肚内,一时昏沉沉地就睡觉了。原来王婆婆也得到段上的通知,要捉拿逃跑出狱的吕紫剑,心想把他放倒了,才捉得住他,便暗中在酒饭里放了不少安眠药,让他昏死过去,再用绳子像绑粽子一样连椅子一起捆扎起来,马上报告公安局。王婆婆见义勇为得到奖赏,可吕家爹却被加刑两年,仍旧回到牢狱。公安机关怕他武功好,再次逃跑,便将他押送去新疆劳改。一去新疆,便彻底断了音信。
吕家妈后来在饮食公司工作,她是师范生,有一定文化,儿子吕发文,高中毕业后便在重庆钢铁公司运输部工作,生活有了依靠,直到1958年,才同吕家爹建立联系。直到新疆铁路通车,母子才万里迢迢到新疆去探监,全家得以团聚。
光阴似箭,一晃到了文化大革命,再次隔断了音讯。吕家妈母子在重庆过着清苦平静的生活,吕发文弟弟因在重钢打架被开除,只得到大桥工程处当临时工。建筑工人手杆脚杆易受伤,吕发文有吕家的祖传秘方,接骨斗榫还是很拿手,领导便将他转为正式工,并让他当医生。他娶妻生子,日子好过了。心中却老惦念着父亲,为什么五年刑期,坐了二十几年牢,仍是音讯杳无。
直到1982年,中央指示清理监狱,才察觉一个判刑五年的犯人关了三十几年还没有释放。原来吕家爹太有本事了,劳改队的干部、犯人都不愿他走。他在劳改队里早就成了医生,发挥他的特长,什么毛病都治。在缺医少药的年代,没有药,他上山采摘草药;没有医生,他就大起胆子治,只要不有意害人,什么法子都是想出来的。劳改队的犯人,外伤特别多,急需伤骨医生。亏那么管教干部想得出鬼招数,每当吕紫剑快要满刑时,就指示犯人故意找他滋事,这样便好增加刑期,让他继续留在监狱。
不过,这种加刑也有限度,用过多次,也就不灵了,犯人也不愿去平白无故地滋事,于是,监狱干部干脆对吕紫剑明说:“你就留在这里要不走了,劳改队给你发工资、奖金。”如此这般,吕紫剑就成了事实上的无期的劳改犯,相当于判了无期徒刑。当时的新疆领导王恩茂知道了此事,只好下令释放,补发了八千块钱的安家费,派专人把他送回重庆。吕紫剑终于刑满释放了,他感概万千:“牢底还是坐得穿的”,但要共产党能改正错误为前题。
1982年,吕紫剑回到重庆,在高墙和铁窗中苦捱了三十多年后,终于得以与妻儿团圆,这真得好好感谢共产党。
吕家爹将8000元出狱费在市中区保安路(文革改名为八一路)买了一个门面,重操旧业,搞了一个药酒局,替人接骨斗榫,当起跌打损伤医生来。此处就在重庆骨科医院近旁,凡是骨科医院不收的病人,他都收。病太重了,他虽医不好,但总不可能加重病情。他原来的徒弟,如今也有了较好的去处:大徒弟吕天雄找到了家人,在河南当了医生;二徒弟吕天池成了重庆肉联厂的厂长;三徒弟吕天华在西安骨科医院当中医骨科主任医生,在西安小有名气;四徒弟吕天诚成了重庆体委的科长;五徒弟吕天峰在武汉成了专业骨科医生;女徒弟吕天芳在北京国家武术队作教练。吕家爹救了这些孤儿,把他们培养成才,奉献于社会,单就这一点功劳,就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有价值的大好人。
保安路的房子拆迁,政府赔了些钱,他便迁往南岸,政府资助给他买了一块地,让他在下浩建了这座紫剑武馆,形成了文前叙写的规模。政治上他也翻身了,当上了政协委员。投到他门下的徒弟更多了,就像当年一样,连军界的高级军官都自愿拜他为师,市武警部队请他去指导编拳,体育界的各地武术队的教练,有疑难也向他请教。云南、贵州的矿老板、各省市的打打行爱好者都以投他为师当成荣耀。重庆的几个房地产豪富也来凑热闹,为他筹划扩大紫剑武馆的规模。香港的二流作家为他写了本《长江大侠》,宣传他的武功武德。大连、深圳、珠海聘请他指导训练武术队。由于他的长寿(活了一百多岁),他更成了重庆乃至全国闻名的寿星。在他茶寿时(一百零八岁),我参加了他的寿筵,他在宴席上还表演了一套八卦拳,步履稳健,掌风如疾,不减当年。
据说有人对吕家爹的年龄产生疑惑。不知什么居心,一个武术师何需要编造年龄呢?现在科学发达有检测骨骼骨龄的仪器,测一次就可定夺。我是他干儿,现今已经八十二岁了,他三十几岁收我为徒,外加上收干儿要立生辰八字,一推算就可算出。同时他与我父亲金兰结义,要立谍铭记,我父亲生辰自然也可以算出他的生辰。这事闹了许多年,据说至今仍有人不承认他的高寿,扯来扯去,直到2009年才承认这个年龄。为了他这个年龄,许多年前还引出一段故事。那时,大连有两个武术师都说是吕紫剑的徒弟,互不买账,争论不休,几乎动起武来。这事好办,谁把吕老先生请来大连便知。于是,大连那边派人专程到重庆,以大连武术界邀请吕老先生访问大连的名义,将他请去。
到大连的头天夜里,就有几个人在宾馆试了他的武功,用歹徒偷袭的方式袭击,结果三人被打得趴下,两人就擒,然后,大连方借口说住宿登记要察验身份证的真假,用检查身体的方式测了骨龄。验明正身后,才友好的接待。而自称是吕紫剑徒弟的两人,一个也不沾边。事实上,他们一个是吕老先生徒弟天雄的朋友,一个是曾在朝天门火场坝练武,跟着学过两天拳脚的人。老先生劝勉他们,习武之人要有武德,不能斗狠好强,还讲些自己的亲身经历,使他们言归于好,共同在大连开了一家中华武馆,每年夏天接吕老先生去教学、行医兼避暑。
老先生祖籍湖北宜昌,幼年时随父亲到武当山道观去求生活。他父亲有一门高超的木工手艺,投靠太空道长,替武当道观修理家具,客居在武当山下。满清宣统年间,杜心武拳师参加孙中山的同盟会,随孙先生在日本闹革命,曾在武当山上避祸两年,见幼年的吕紫剑天资聪慧,闲时便教他习武和讲些反清灭洋,建立民国的道理。两年的共同生活,为他打下了武术的根基。杜心武大侠后来成了孙中山的卫士,为革命奔走,累劳成疾,没有见到辛亥革命的成功。
吕紫剑在武当山多年,道士们练武术也不避讳他,他跟着道士们一起练武。太虚道人见他勤奋好学又有悟性,便主动收他为徒。要说老先生的师父,杜心武大侠、太空道长、太虚道人才真正算为嫡传恩师。这事在2005年武当修谱时,才认定他为武当八卦门的传人。如今,有关资料还存放在宜昌武当武馆。
前些时,宜昌武术界曾主动来重庆迎接他返回故里。本来,吕先生在外漂流多年,家乡也没有什么亲朋故旧,但家乡人的热情真诚打动了他,他便于2006年返回宜昌。轮船停靠在码头上,岸上有上万人夹道欢迎,他深受感动。
后来他又重返武当,逗留了两个月,重游他童年少年生活的地方,耳闻目睹,感受到了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政府重视宗教政策,保护武当道家古迹十分得力,武术成了真正的国术,受到提倡,并成为我国走向世界的独特的运动项目,晚年能亲眼见到武术的发扬光大,使他甚为欣慰。
吕家爹淡泊名利,低调生活,几次电视亮相也是迫于情面,晚年他不轻易外出表演,也没有什么精力授徒。武馆的事都交给儿孙去做,没有做好的,他才点拨几句,从不干涉武馆的具体事务。平日三餐,粗茶淡饭,从不大鱼大肉,酒要喝一点,很少超过二两,烟也抽一点,一包烟吃三天。早晨练武不辍,晚上静坐打禅,生活极有规律。平日除了读书看报外,就是练字作画,他画的虎还有点名家的气派。
干妈与他相濡以沫度过了八十几年,什么金婚银婚钻石婚都有了,可以说是过的原子婚了。2010年,干妈以九十七岁的高龄无疾而终。
有一件事情,吕家爹终身不辍,那就是治病救人。他的骨科医案,可惜没能留下。平日只要病人上门,哪怕半夜,也起床诊治,从不怠慢。向病人征收诊费,从不计较多少。他亲口对我说过,脉礼钱应该收,医生是付出了劳动的。只不过出得起钱的多出,出不起钱的不收。我亲眼见到一个农民工,从脚手架上跌下来,腰椎骨折,吕家爹为他包扎敷药后,倒送了五百元给伤员营养,并特地叫儿子去市场买了七八斤筒子骨送他。一次,我带着孙子去游西区公园(今重庆动物园)。在虎山旁,小孩子眼尖,对我说:“我见到祖祖了,在那茶馆里。”我们进了茶馆,问他同桌的人,“刚才进去是吕紫剑老先生么?”那人回问:“你是他哪个?是吕老进去解手了。”我说,“他是我干爹,我也是他徒弟。”那人评头观象一阵说:“我怎么不认得你?”还在问答时,吕家爹出来,孙子忙叫。“吕祖祖!”他一眼见到我:“干儿子在这里碰见你,真万幸呵!”随后才与那人说,“这才是你们的大师兄。”还给我孙子两百元钱,叮嘱道:“不能拿去打电子游戏,要买书来读。”原来,那是杨家坪一个房地产老板请他来游动物园。他曾经请我为他整理医案和口述他的轶事,我想记录下来还是一件趣事。可惜我因体弱多病,迟迟未能成行,这成了我的终身憾事。
2012年,突然传来噩耗,吕家爹过逝了,享年一百一十八岁。我干爹走了,他曾经委托我的事没有去做,我愧之晚矣。我去参加他的葬礼,到会的有上千人,徒子徒孙们都向他灵柩告别。真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司马迁先生送给李将军的这句话,我转送给吕家爹作为吊念之词。
吕老先生,你的一百一十八年没有白过。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期连载)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张汝航,重庆人,生于1931年。50年代中期毕业于西南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先后在重庆清华中学(重庆市第九中学)、重庆第三十七中学任教。晚年投入成人高校教学,桃李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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