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廷松在湖畔散步，门前的堤坝是最好的去处。沿湖的圩堤很长，又有草木芳香，田野与湖景尽收眼底。途中，经过塘坝、田塍和地埂，几乎见不到年轻人的身影。如今的恋爱、婚姻家庭和整个生活早已不在这里展开。我停下脚步，朝四周望去，想从熟悉的景物中寻找自己当年的影子。虽然眼前的湖水、田地、山峦、村庄依然在白昼的阳光下安然无恙；却不见，春插、夏锄、秋收、冬种的繁忙景象；也不见那一对一对携手同行、含情脉脉的年轻小伙和青春姑娘的倩丽身影。他们早已不在这春天泥土气息的花草丛中追求幸福了。然而，遍地的花草依然芬芳美丽，田野的精华仍然在热气中蒸腾，太阳从天上到湖上洒满着慷慨的光芒。我的灵魂，成年累月在田野里待着已变得沉重而缄默。这里，早晨的太阳从水里出来，傍晚的太阳从西边的山峦沉下去；村庄上，偶见步履蹒跚的老人东张西望，如今的鸡鸭鹅猪也成了珍稀家禽。前些年，县城跑乡村的班车一个小时一班次，趟趟客满；如今一天两个班次连油费都跑不出来。乡下人进城，再也不见蛇皮袋子里装满干莱、薯粉、花生和芝麻辣椒酱之类的东西了。这里，没有戏院，没有舞蹈，听不到歌声，听不到欢笑。一日三餐，青菜萝卜粥与饭。如此平淡，如此单调的生活，半点感觉不到夕阳无限好的味道，这让人感到剩下的年月有些沉重与忧郁。 这不正是当年上有老下有小不堪重负的时候所期望的舒适安逸的日子吗？当面临真正悠闲自由的生活时，咋就感觉不对劲呢？咋就没有对生活表达感激之情呢？当一个人在老年着重于回忆往昔而忽视眼下幸福的时候，那种孤独与寂寞就成了难以承受的重负。那种历经沧桑、岁月忽已暮的恐慌，就会从心底泛起淡淡的孤寂的忧伤。 人在享受阳光雨露的同时，必须学习认识黑夜。一位智者说过，只有那种与自己内心黑暗搏斗的人，才能找到自己在阳光下的位置。智者就是智者，智者乐山，智者乐水。我知道我只接近大自然是不够的，我应当带着爱和善良全身心去感受大地之精华。我只需要耐心地学习享受孤独的本领，就抵得上所有的书本上苦涩的哲学。 一个人上了年纪，没有了自己的爱好、事业、责任和义务，孤寂无聊的日子便成了一种抱怨。 每天都走到镜子面前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变化。但时隔多年以后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却又难以接受岁月不饶人的事实。那曾经熟悉的景物，时光已经把它变了形，变成了一种遥远的、奇异的、纪念性的、仿佛又是一场梦的东西。 乡下住久了就想换个环境呼吸。感受过大海的气势磅礴；看见过江河的滔滔不绝；欣赏过湖水的波光粼粼；见识过溪流的活泼好动……然而，神迹却在深处漂流。 隔几天就去城里逛逛，漫无目的地蹓跶在街道上。城市的建筑物虽然富丽堂皇井然有序，却似乎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没有让我感受到城里的生活有多么美妙。乡村的孤独感，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更显得孤单。或许，有人会享受孤独。而我觉得孤独是一门学问。人都要学习孤独，没有谁可以轻而易举地享受它。 坦率地说，我是被动的、无可奈何的接受了孤独。曾经，向往背着背囊、无羁绊的浪游精神，可这种精神已经离开了我很久。 虽然我脸上的乡村气不再那么明显，但市侩气也与我无关。 我究竟是谁？ 我的流浪欲望与无羁精神又去哪儿了？ 人的一生，物质的欲望难以满足，精神的渴望更是无边无际。俗话说欲壑难填，人生是痛苦的，它具有种种原因。 或是由于物质的凌虐，还有灾难、疾病、命运的褊枉、人类自身的恶意，甚至包括蕴藏在内心无名的烦躁、无病呻吟的哀叹。 谁都不想成为他所成为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自己应当成为什么样子。 谁都想成为十全十美的样子。可是不能够。可是要倾诉。可是焦虑不安。因此而自言自语。于是有了写作，于是就有了文学。 为了间接地表明我对世界的一种看法，在抚爱它描绘它的时候，我陶醉于反复修改文字的快乐之中。 我有创作的时间，也有生活的经历，在没有功利困扰的情况下，用我全部的心作证，这就足够。 然后再得到别人作证的作品，这才可以享受得到一种自由的幸福。 所以在得到编辑推荐、重点推荐我的作品以后，心中难掩些许激动。不过，我笔记里还是忧郁与渴望多些。 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总想着那些无边无际的问题？ 正应了那句话：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知道自己达不到那境界，活不出那种洒脱。 哦呵呵。我并不期望旅途中的艳遇；已经没有那种无意识的冲动；我的爱的愿望不能实现而把爱分给了田野，塘坝，池边，湖岸，包括鸟雀与花草。 可是我又在希冀什么呢？ 是她么——昨夜我梦见过的那位在外流浪的女子？她的脸蛋虽然娇嫩羞涩，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为什么流浪到我面前？ 她说她经历过婚姻背叛。生活中，这故事并不新鲜，又是人类永恒的话题。我知道，当一个人因为情感的背叛而决定分道扬镳，忍受过孤独难熬的日子之后，内心会变成石头一样坚硬与冷漠，怎么捂也难以捂热。我并没打算养育和丰盈我对她的爱，她不是我爱的目的。更没有为了她而付出我的余生的思想准备。但是，我今天为什么又记得她呢？以前的梦，醒来后就烟消云散了。为了她，我还要写这篇日记，心里却还有空荡荡的感觉呢。 今天早上阳光明媚，无疑是用来继续昨夜的梦——那位脸蛋娇嫩羞涩的女子。这个流浪的生命多么值得同情，多么荒唐，多么愚蠢，多么让人难以忘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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