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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的重逢

 柔情1991 2023-01-04 发布于云南

202167日黄昏和晚上,我很快乐地在笑。下午我到县城面试,面试完已经六点了,我不知道怎么办,鬼使神差和克强发短信说,没车了,我回不去了,怎么办啊。他看到后,立刻给我打语音电话,说是新涛在,让他开车去接你吧。后来又要了我的电话,把新涛电话发给我,后来又给我打电话,询问我到哪里了,让我和新涛联系联系。新涛也聪明,知道我是去买菜了,在超市门口等我,我还吃了一根小布丁,引超市里的几个小朋友观看了半天,他们张牙舞爪,叉开双腿,贴着玻璃的样子真可爱。

我坐上车,车子便一路向北,朝家走。风吹着,很舒服,田野都黄了,麦子正在收割,马路上有一摊一摊晾晒的麦子。老农民指着车不要压麦子。我看到了绿树,田野里的风吹拂着我的脸、身体,坐在车上正好能够看到东边的云彩,那云彩真的很美,因为田野很空旷,而云彩就在田野上方。新涛正在山里开挖掘机,小时候的他呢,奔跑着笑着闹着,流不完的鼻涕,抠不完的鼻屎。三年级,我们要去上下午的课,他恶作剧地在窄巷里一把抱了我一下。到教室,传开了。我觉得耻辱。

到了贯吊,孬孬和克强在那里打算买菜,新涛下去了,我看到了克强,还和以前一样,只是胖了一些,并没什么变化,走路很正,背影看也很正。而孬孬呢,长得更俊了,如果在古代,也是浓眉大眼的美男子吧,他还有酒窝,头发又黑,五官立体。只是当时我感觉,他长得不像了,以前那个和我坐同桌的男孩呢,他现在就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留给我的印象是那黑黑的头发,以及黑胡子,风尘仆仆,沧桑的样子。

克强上车来,孬孬骑电动车回去。在快到村子的时候,才赶上孬孬。后来,我没回家,直接去了克强家里。克强马上开始扫起鸡屎,我开玩笑说,从来没扫过吧。不知道还说了些什么。我择葱,孬孬腌肉,准备东西,克强去喂鸡,新涛回家了一趟。克强的爸妈正好回来了,但是孬孬占着锅屋(厨房),克强妈似乎面露难色,她们干活累了,也该赶紧吃口热饭了,克强妈似乎对我也不热情,我感觉她变化不小,我实在认不出了,她的脸那么肿,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吗,我已经忘记人家长什么样了。克强爸蹲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看着手机。还是从前那样,很黑很瘦,一直抽烟。他们家种了很多亩烟,现在养了很多鸡,家里有耕地机、面包车,还有三轮车、拖拉机什么的。

院子大,门口也大。我们就在门口的大场上支起了烧烤炉,晚风吹着,天上的大朵云彩变幻着,一直到很晚,天上还是有大片大片的云彩。孬孬负责烧烤,新涛忙着刷抖音,手机里传出那些直播的声音,毫无疑问,都是特别夸张的卖弄,带有宣传和广告的精髓,那是标准的直播的特色。他一直忙着刷抖音,偶尔冒出几句话。我也想去钓鱼哩。你也该买点衣裳了,十几块一身,拿回来就当工作服,拍着克强的肩膀。又说,我去年168买了一件冬天的,就是裤子太长了,克强说,拿回来谁有缝纫机修修算了。球,5块钱修好了。他这句话使我敏感起来,5块钱,手工艺不值钱。5块钱,几块钱就能买的东西还自己做干嘛呢,5块钱就可以买到一切,老子有钱,我他妈就可以叫个女人玩玩。钱,就可以买来一切。只要有钱。

克强和新涛俩人拿着啤酒对着瓶子,碰一下,各自喝着。克强和孬孬说起生意的事。到红叶(黄河丹霞红叶景区)红了的时候,去那里支起一个摊,卖大盘鸡盖浇饭,鸡是自家的鸡,不需要成本,孬孬坚持说去菜市场买那种廉价的肉鸡,几块钱就能买到,去那里做生意不需要用好鸡。你准备一只鸡卖多少钱。60吧。去旅游的人都不差钱。克强说。你去旅游景区看看,那个地方,谁还知道特色,有啥吃啥,就那一家,不吃算拉倒,还有啥挑得,又死贵。克强大概不想买鸡,想着自己家有那么多鸡。孬孬说到还不知道让不让摆摊,他去年去那里摆摊卖小米、鸡蛋,卖得也不错,估计也挣了一点钱吧。孬孬说咱们想到了,人家也会想到。克强说谁也不会想到去那里做餐饮生意,去年只有一个卖桃子的。孬孬思考了很多方面的东西。

那会我在帮孬孬串串,准备的时候,我问你咋离婚了,他说过不下去了。不是说她还来看你哩嘛。那是我生病的时候。那没和好啊。和好不了。没打算和好。当时,我没想到这一层:离婚了,我找其他女人一样能过,谁缺了谁都可以活。只是后来,孬孬一直强调着自己想找对象,给他介绍个女孩,我才看清真相,成年人的爱情其实是很脆弱的,如果不发生矛盾则已,发生矛盾,那必然是谁离开谁,照样活啊,金钱、消费主义、拜金的社会,选一人终老的价值观也正在瓦解。孬孬当时是打工认识的女孩还是介绍的?是周口的。早早地,他就结了婚,我当时很觉得吃惊,那时候我上大学,坐席后,他带着两个小孩来家里,一个抱着,一个拽着他的腿,我当时很感到唏嘘,因为那时候在我看来,结婚生子都是太早太遥远的事情,我哪里想到那些世俗层面的东西,恐怕还在幻想着天真纯洁的爱情呢。如今,他县城买了房子了,儿子跟了女方,自己带了一个女孩。妈妈在县城带孩子,他刚从浙江打工回来,他爸爸那天我见过,在地里拔草。

后来,克强说得头头是道了,大概在农村的几年,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家里种小米,远近遍访(方言,听到遍访我咯噔了一下,在想这个词怎么写,这都是些即将消逝的方言啊)的都来买小米,土鸡蛋(孬孬说妇幼保健院、医院门口说是生小娃了,鸡蛋都是按个卖的,1.5一个,2块钱一个)、粉条,前段时间卖洋槐花……今天还有人来家里买鸡,15块钱一只小鸡,买了20多只。克强也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了。他盯着我的眼睛,说自己是在做资源的整合。也许我全程一直在看他来着,他说话的时候都盯着我说,很认真的样子。克强一直是很认真的一个人,有点害羞,记得以前大概是黄宏(下文会讲到他)说过克强做什么都有点像女孩。他吞吞吐吐地说,我见到车老是有点……怕。他还没考驾照。很多年以前,在黄宏(克强家隔壁)家,克强喝醉了,脸红了,说是喜欢我。我当时肯定是无意,因为我当年那是个什么人物啊,星星喜欢我、黄哲喜欢我、茹恒喜欢我……我怎么会看上克强呢,他一脸麻子,还有什么,我反正是不会在意他的。

我问黄宏如今在哪里,克强说自己也不知道。前段时间,精神……出了点问题,在郑州看病。我说,是啊,黄宏那个时候就是……爱……爱……思考。家里、社会,事业上压力大。是啊,现在压力都大。女孩压力还是小些。黄宏给我的印象就是那梵高类的人物,以前我根本不知道梵高。但是我现在用艺术家来形容他,他不会画画,但是他爱思考。小学时,流传着他安着一只狗眼。他的眼睛老是那么令人害怕,反正和人的不一样。他说话就像打气管一样压下来压上去。他的笑带着暧昧、有一层雾,淫。像只猴子的脸,嘴唇很厚。戴着眼镜。他小时候就像个老头,说些别人听不懂的东西,在课本上作业本上画些符号。后来,上高中,我们有时候会因为朋友生日聚在一起,那时候,他已经像个大人了,穿着西裤,大概去过大城市混过,拿着大哥大,打电话,说话时一副商业口吻。我给你安排个住处,没问题,他说。后来,开物流公司,有两个孩子,在新安县,等等,通过母亲知道的一点断断续续的新闻,和母亲说起,母亲说好像是有人问他妈,你家娃病好了吗。

期间新涛想叫黄海来。克强便给他打电话,后来很晚了,他才回复,克强让他过来玩。他在电话说不来了。想睡哩。挂了电话,新涛说,咱这人都不行。克强说,黄海这人一般不跟人联系,结婚哩,也不通知同学,我们想上礼都不知道咋上。我说他这种人还能找到媳妇啊。那么难看(我带有偏见)。他长得又黑又瘦,眼睛窝着,嘴巴嘟着,牙翘着,还有黑胡子。整个人就像一个苏俄小说里的那种瘦人,得了骨痨,干瘦而尖酸刻薄。有一年,我说要去上海打工,他那时候就在上海打工,说是帮我们联系联系。结果,给他发消息,他不再回复了。我记着这件事,还有他在上学时候,说话老是噎人,一笑起来,就像那种青柿子裂了缝,有种使人便秘的难受感觉。妈说,他在酒厂上班。

我说黄洋哩。克强便给他打电话,黄洋说在和老板吃饭呢。克强说老板就是我哥——洪涛(三娘家儿子,小时候就爱在家里玩超级玛丽那种游戏,拿着那个游戏手柄,不停地东扭西扭,后来,当兵,退伍,在家里安装了几十台电脑,将杂物屋腾出来,专门开网吧,帅帅——我奶奶的大重孙子,大娘的孙子老去玩,大娘心烦死了,网吧倒闭,去县城上班,如今是村支书)。黄洋的声音不像了,他们都叫黄洋猪老板,说黄洋可能(能干)了。我说是啊,从小他就聪明。黄洋的确是聪明啊,妈妈是计划生育的负责人,能说会道的,他没咋上过学,我上大学他便开始养猪了,如今号称“猪百万”。他这个人不太爱说实话,我上他家房顶,他直接把梯子给取了。我那时候是他哥们(星星)的女友,他老逗我玩。星星也常常骂他。星星前一段时间结婚了,我没去参加。

孬孬还在烤着,他很认真,一句抱怨都没有,一直在给我们烤,油烟熏着,这样认真的男孩,要不是因为有亲戚关系,我觉得他很不错啊。虽然没有学历,但是如今在我看来,学历不过是买来的文凭,学历不算个什么,但是知识、素养、读书,这些东西在我看来,都是财富,如果我没读过那么多书,跑过那么多城市,想必我一定很单薄,所以我觉得虽然我在社会上混得不咋地,但是在朋友眼里,她们都说我优秀(绝不是夸我),我却屡屡受挫,什么论文没过、考不上老师、考不上事业单位。我觉得是我这个人还没适应这社会的生存法则,优胜劣汰,我本身就反感这一套,我感觉,人的善良、闪光点,那才是人最重要的东西,什么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头头是道,但是全是套话,全是社会上的那一套思维,不考虑阶级,不考虑人的出身,只根据三道题便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的人才评定模式,我根本不赞同,也没适应。所以我才在社会上屡屡受挫。因为,社会,政府单位需要的不是我这种人,他们已经把人程式化了,不要太锋芒毕露,不要太有才华、思想,踏实肯干,积极主动,尊重上级,遵守纪录,夹着公文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上班下班,腋下有狐臭,可不敢伸开胳膊,走路夹着尾巴,上班有坐姿,在领导面前站着有站姿,主动写报告,不请假,而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啊。凡事留有心眼,免得人背后议论,做事前后有思量有规划,考虑周全,体贴周到,顾全大局,我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但读过的书不是白读,吃过的苦不是白吃,你在这方面短,必然在那方面长。虽然孬孬没有学历,但是他烤串时候的认真,没有抱怨,照顾大家,做好后勤,这些不是闪光点吗?新涛呢,他没有闪光点吗?出手大方,二话不说就去接朋友,朋友有难那必然是挺身而出,他没有闪光点吗?克强呢,虽然县城没有房子,但是他在村里做会计,还照应家里的农活,还卖土特产,他没有闪光点吗?我们这几个人,这些在社会上也许没啥成就的小人物,聚在一起,当年我们都是小孩,如今,虽然我们长大了,也都历经风雨,但是我们的心还在,我们坐在故乡的风里,谈论着那些朋友,但我们知道我们被社会裹挟着,虽然身处特别偏僻的农村,但是我们知道,这社会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是买房买车,在单位上班,而不是开挖掘机的,卖鸡蛋的,做直播的,写作的。这些人都是社会上的渣滓,没有什么大用处。虽然现在农村、社会都对职业有了新的认知,但是在小农村,教师、公务员等才是真正的职业,才是正经活。因为农村啥都不多,但是愚昧、闲言碎语很多,动不动就传出来一些风声,比如我妈说的,你可不敢在孬孬面前说病这个事,他妈嘴可严了,可不敢说。因为一旦有病,本身又是离异,找不到老婆,那就可怕了。

孬孬说想让我给她介绍个对象,我们说起苗苗,离婚了,曾经那个戴着红丝巾、写《我的小狗》刊登在县城的报纸上,去县城参加颁奖典礼,唯一一个穿着像婚纱裙子的公主,冰清玉洁,甜甜地莞尔一笑的苗苗,她离婚了,我说,她从小心高气傲的,估计不行。但是孬孬现在大概是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又是离婚,还带着一个孩子,想要争取一下。新涛拿出手机,说有个女孩,洛阳的,家里拆迁有套房,在4s店做客服的。孬孬说给我介绍介绍,新涛只管说,上回见了面,送她回家什么的。想必是那女孩看不上他,他只顾自己说,孬孬还说给我介绍介绍,明显是自己有意吗,女人这东西怎么舍得拱手让人啊。我说,克强呢,赶紧给他找个对象。咱村有啥单身女青年没有。新涛说,你不是吗。克强想必脸红了。

后来,克强打着哈欠,我也开始打哈欠,我说我一般十点都睡了。新涛说,十点,夜生活才开始,你就睡了。我说,我妈睡得早,我就睡了。克强和新涛说,那你给你姑(我是他姑姑,辈分高)送回去,孬孬骑车送我,坚持要送到门口,我说路难走,赶紧下来吧。

回来时,妈还没睡,我俩聊了一会儿,妈还是那一套老话,孬孬县城的房45万哩,可有本事,我说离过婚,有孩子,不好找吧。有人愿意。我妈说……她看不上克强,用她的话来说,在家里养鸡哩,没啥正经工作,zhiba(恐怕)找不到媳妇。母亲以及其他农村妇女的价值观想必都一样:县城有房,有车,有份正经工作,才是有本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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