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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随记

 柔情1991 2023-01-04 发布于云南

夜里在房顶上收母亲晒的花椒,感叹母亲永远不知疲倦。我虽然是写作为生,脑力劳动,但是我觉得我和母亲有共通性。那就是绝对的勤劳,手不知疲倦,母亲用手,我也用手(虽然目前经常打字为主)。

回到故乡,是指渑池县,而不是洛阳。在洛阳没有什么共鸣。回到家乡,看到龅牙女人豁着嘴巴说话,会有一种乡民没有文化,但是在这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安稳性。八宝饭,不知道是糯米;鱼,不知道那是鲈鱼;杏鲍菇不知道那是什么菇类;豆腐皮……不知道,通通不知道。坐我身边的女人一只手咬着鸡肉,另外一只手便去夹炸鱼,蔬菜沙拉在凉粉汤汁里蘸着吃(甜的你在咸的里面蘸,身边女人说);去弄那个枣糕,拿筷子豁来豁去简直像不会吃西餐的人拿刀豁着牛肉,男人看着也崩溃,说人家不是切有印子吗?糊涂面上来了,“她从来不吃糊涂面”(身边女人说),结果她舀了一碗,叫着真难吃。我要喝汤。她的儿子一股伙夫感觉,在焦作上大学,不苟言笑,在看手机,后来女孩上来了,他们是同学,总算是聊了一路,女孩戴着牙套,后来吃完饭牙齿上残留着青菜,看着实在尴尬,她不知道,爸妈是放羊的。他们聊奖学金,聊学生会,要加入学生会、社团,多参加活动才会得奖学金啊,那些社团可不好进,平时学习有啥用,学着忘着,都是考前突击,考前一夜不睡觉,现在大学风气更差了,其实10年前就是那样了,只是我太愚笨,不知道人家原来是在巴结老师,踊跃参加社团,参加学生会,参加各种竞选活动,为的是奖学金,奖学金那就是上大学的唯一目的。减轻父母的负担,是往上爬,蝇营狗苟的借口吗?还是说骨子里就喜欢往上爬。我天生不喜欢。材料麻烦,两个人竞争,我直接说我放弃。女孩马尾,说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笑着,眼睛闪着光,以后一定是个很好的公务员。男孩呢,看来较木讷,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场合。他在宿舍也许是个很健谈的小伙子呢。他妈一直喊着让他过来坐,过来坐,那边太晒。结果他老是想起身,又不动,三次想动未动之后,终于起身了。他妈妈穿得真厚,最后,人家说这么热,她脱了外套,让人给她捎回去,还说人家坐在她衣服上了。脖子处鼓鼓的。她吃着,拿着,地上都是骨头、鱼刺,湿腻腻的,她起身拿吃的,不小心踩到。嘴里还在咀嚼,还在塞着。东西全部放在盘子里,而不是小碗里。不知道谁曾经说过,吃宴席东西要搁在小碗里。其实也不然吧,小碗是用来喝汤的,盘子就是盛放食物的,而许多人把盘子当吐骨头的地方。男孩有这样不拘一格的母亲,不知道作何感想。我母亲虽然初中毕业,但是一直是温柔有礼的。

夜里,女人来了,我躺在那里,床上太湿,我想让母亲拿个铺的盖的,她一直不肯走,一直说,东家长西家短,文婷能的要死,去地里干活,你问她点啥,她脸nao(昂)上,不吭气,没看见你似的。她就是那种人。季香干活奸的要死,去锄地,腰都不弯,几点几点都说下工下工,谁还敢叫她。她也知道是说她。说着,女人还起身示范,不弯腰锄地挠痒痒的样子。有几次,我仿佛看到她起身了,沉默几次之后,还是没走,已经十点钟了。我说床太湿了,母亲给我拿毛巾被来,我全身被湿气浸透,蜷缩着,膝盖已经开始疼了,我心烦的很,母亲要给我叠起来,我说我来吧我来吧。女人说这又没啥人,你起来,我说不行,我衣裳脱了。她终于走了。母亲说,欠干活,眼皮薄。看着我挣钱都急了。她下雨天有钱咋不说。说我干一天顶她三天。她打枣一天800,一下子挣了七八千,咋不说。下雨天有活咋不叫我。我说我还以为你俩多亲呢,结果她一走,你倒说人家不少坏话。

昨日车上(我想到我写的《票车》、《城乡巴士》)上来几个女孩,也许是乡中的老师?三个,一个微胖,头发系马尾,扎辫子,发尾有红色的发绳,还抹着口红。一个瘦,学生头,蓝色T恤,很是清秀。另外一个戴着金属链条,老是将头发往上一撩,清秀中又有阳刚气,短发,穿着白色T恤,运动裤,板鞋。三人都爱笑,真是年轻的很。我如今时时看到“年轻的活力”,觉得自己像个老太太,安详地看着这些年轻人在上演着自己曾经的故事,具有我曾经的活力。

女人坐下,男人一把抱了她的腰。他媳妇就坐在前面。那么喜欢和她打情骂俏。城市男人在公园、广场找按摩的,而乡村男人怎么发泄自己多余的欲望?只好逮着个放得开爱说笑的女人说说黄段子,再顺便揩油。

断断续续地,听说大伯家地下室三担大概是一缸油,因为地下室进水,油全流进“黄河”了(自嘲),谷也没了,还有花生米……一直到现在还在往上泵水。早上,大娘说要去县便不去地了“还得换衣裳”,似乎是大伯讽刺“还换衣裳”。大娘坐在大路上,低头愣着。你提着啥?“提着手机,可重。”十点多,儿媳妇来了,大娘嘴窝着,大概是知道正月十五,家里来人,所以带着手机。急忙回去,结果儿媳说,马上就走哩。你伯(爸)在地里掰玉米哩。那掰玉米掰玉米呗。她们骑车走了。车上人都说,帮忙掰一上午玉米也是好哩。怂恿着。花钱了可知道要钱。又不上班,回去又没啥事,掰一点算一点。一人在地里掰玉米也是孤零零。最后大家总结一句:现在的娃们,指望不上。

男人坐在大路边整理红萝卜。那么小的胡萝卜,缨旺盛的很。大娘坐在他旁边。栾盘,栾盘,叫着。大娘说巴结栾盘哩,你咋不说给我哩。男人说,你要了你全部抱走。大娘说,你也没说给我……70多岁的大娘,好像在耍脾气似的。这男人是我那同学的爹。嘴巴往前凸着。铁花来了。想要这红萝卜缨。那你这给我吧。指那整理好的胡萝卜。你咋不要我哩。还要这哩。要你哩,要你煮煮吃哩。要我zi ba(估计)夜里睡着你不着(zhuo)急哩。后来铁花和别人闲聊时说,我才不要哩,他几把说好些难听话ri sei(嘲讽,侮辱的意思)我哩。

故乡总使人想到腼腆(乡村孩子)、内敛,没有文化的泼辣,胡搅蛮缠,闲话不断这些词。那宣英背地里骂着我九叔(我三伯)用完我的斧头不还。我急着用哩,我家墙后头的树老是得杀杀砍砍,嘴里充满埋怨。说是寻不着了,你用完你都不知道还。我大娘接着就开始说,他回来葡萄树倒了,来叫帮忙,我家可没空啊,天天都得往外泵水哩。结果,在我三伯三娘面前,宣英笑着说咋咋咋。我三伯看着就像绿帽子戴多了,看着一脸的呆样,儿子大概是干爹的种,那时候,三伯天天在矿上,那xx老是往他家钻,大白天门都上着。干爹磨面,三娘开了个轧面房。真是一搭一对。三伯虽然住在县城,也许生活并不那么如意吧。乡里人有几个是真正地笑着的?笑大多是说些黄段子、笑话时假笑。虽然住在城里,城里有房,也要来来往往乡下,因为地里有活,村里有房,终是离不了根。

上了糊涂面,身边男人说到洛阳的浆面条,结果也只有我插得上嘴,乡民没有人吃过浆面条。我很久以来习惯的东西发现在乡民这里完全是不知道,她们甚至没出过县城,视野有多闭塞。这样的生活也过了祖祖辈辈,说是什么生活质量提高,乡民呼吸的空气是多好啊,如果不是积劳成疾,乡村就是天然的疗养院。

礼金是一定不能省的。现在礼金涨到100,这些钱怎么可能收得回来。但是乡民们眼光长远,他们觉得未来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即使时代再变,人情不可变,这些礼金早晚会在孩子身上收回来。但是孩子们都去县城住了,你家的孩子不认得他家的,怎么还有人情的往来啊,尤其是村礼现在最低是5050已经拿不出手了。

车一直等到十一点半,才往县城去。乡民贫穷,身体不好,看着就迟滞,磨磨唧唧的,遇到事你等我我等你,叫这个叫那个,不肯替人家垫上车费,一定要主人亲自来。你一句我一句,意见话说多。这是村里的节奏。

我母亲和其他一些妇女(有的已经70岁了)天天去人家家里打工,晒一天的太阳,挣120块钱(以前是三四十,后来涨到七八十),四点半起来,哪能吃得下饭?夜里八点回来。

我为何要回家住上一段时间,因为那秋风的舒爽,空气的清透,白杨稀疏枝叶在阳光下的零落感,鸡冠冠花的红,阳光下山坡发亮,最美的是那夜里的月亮。院子里因为没有任何遮蔽物,整个院子沐浴在月光中。月亮是一盏明灯。起来好几次,看院子的亮,问母亲,为何村里月亮这么亮,母亲说,城里高楼太多,月亮都遮住了,我自己加一句,城里空气混浊。(下篇:乡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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