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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第一次出远门

 柔情1991 2023-01-04 发布于云南

年轻时候,父亲是乡里的语文老师,家里没有太过拮据,学校安排老师们去旅游,父亲就带着母亲、母亲手抓着姐姐的手,三人跟着大部队到洛阳看牡丹,家里的相册里有三人的合照,还有姐姐和其他教师孩子的,我嫉妒的不行,追问母亲,为啥不带我去,母亲说当年人挤人挤死人的都有,你还小,到哪里都要抱,怎么带你去啊。那也许是父母第一次一起出去。照片里母亲、父亲脸上洋溢着笑容,就像那绽放的牡丹花一样,都是红彤彤的。数十年过去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父亲好歹在技校挣扎了多年,养老金虽没有交齐,但不至于那么辛苦,而母亲呢,山上捋菊花、捋连翘,挖药(在草、灌木丛、枣刺中钻来钻去);山上砍柴、背柴,在干草和刺荆中穿梭;在家烧火做饭,风吹日晒烟熏火燎;烟站抱烟叶;地里撇烟叶、集烟;地里除草、撒化肥、收割……绿豆红豆背回来,一遍遍捶打……当年白里透红的脸蛋没了,壮实丰满的身材没了,她成了什么样——脸皱的像放了很多天的土豆,又黄又黑,脸边有斑点,眼皮塌陷,看人时候眼皮也抬不起来,头发花白,肚子庞大,看起来母亲总是比父亲老了十几岁。原本以为嫁给父亲至少能享享福,至少是个教师。谁知天不遂人愿,父亲挣扎几处教书50多岁失业,而母亲,只要有挣钱的活计,就去干,就去弄。

2010年,我考上大学了。父亲坚持要送我,我坚持要母亲送。后来俩人一起送我。三人提着大包小包上了火车,没有座位,我们将被子搁在车门处,坐在那里。一下车,父亲风风火火地拉着行李箱往汽车站去。到了周口汽车站,学校的人迟迟不来,后来到了学校,母亲和我挤在一张床上,父亲呢,睡在学长的宿舍,男孩一夜打游戏,父亲没有睡好,早晨吃了早饭,她俩就急急忙忙上了车回去了。

2017年本来是我毕业的好日子,我毕业,父亲的负担就可以卸下来,谁料,论文送审未过,不能怪别人,只能说是自己不认真。2017年夏我回到了老家,十月底,我再次返回昆明,找老师指导修改论文,在昆明呈贡的吴家营租了一个小房间。

吃饭的时候听老板说有个河南老乡,在这里开旅馆,现在旅馆生意不好,可以长租,一个月400元。我也没带被子,正好。本来住在二楼的一个房间,窗户开在走廊,房间黑黢黢的,过了几天,楼上搬走了,我便搬到了三楼窗户朝东的一间,这个房间上午会晒到太阳,光线还算明亮。

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打算的,他们要来了,我很激动。将他们迎进屋,不知道他们进了屋是什么感受。地上摆着一个小锅,桌上摆着碗筷、盐巴。地上还摆着好几只用剪刀剪开的矿泉水瓶,还有一提矿泉水。桌上的电视占了不少地方,父母的书包几乎没有地方放。原本我说大话,你们来了我住朋友那里,你俩睡这张床。可是,朋友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微信也不回(几个月后她回了消息),我们仨只好挤在一张床上。父亲想要再开一间房,母亲大概阻止了他,另外父亲也不舍得钱。

我睡在最里边,父亲挤在中间,母亲睡最外边,方便上厕所。我和母亲一头,父亲睡在门那头,是个1.5的小床,父亲的身体紧紧地挨着我,硬邦邦的身子,是骨头摩擦的感觉,很难受。父亲再三抱怨挤死了难受死了,来受罪哩,在家大宽大地不睡,来这挤哩。母亲大概更难受,她和父亲盖着一个被子,父亲将被子紧紧地裹着半个身子,母亲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我就将上面的那层毛毯使劲往母亲身上盖。

第二天上午,父亲在家补觉,母亲跟我来到了学校二楼的食堂,我当时正好忙着给导师打围巾,就把它给了母亲,母亲坐在那里给我打围巾,后来我出去了,母亲躺在食堂的椅子上睡着了。一定是累了。30多个小时的硬座,我坐过太多次,胳膊脚伸展不开,便秘,浑身酸疼是肯定的。中午父亲来了,他坚持要吃面条,给他们买了两碗小锅面条。父亲喊着难吃,面是煮熟了又烫的,泡脓了,一点筋道也没有,父亲习惯了吃母亲的手擀面。

下午,我们来到了市区,翠湖公园兜一兜,又去了大观公园,母亲一直喊着没啥意思没啥意思,穿着那双小皮鞋大概走起路来脚也疼。父亲一个人进去了,我陪母亲坐在翠湖边上看热闹。父亲出来后,母亲要去上厕所,父亲说母亲迷,哪次的糗事,母亲一听,生气了,说厕所我还不会上嘛,俩人吵起来,一路上母亲嘟囔着,到了出租屋,母亲继续唠叨,父亲怒吼道,刚才不想理你,你又来一遍,两人拉扯起来,我赶紧拉开。

夜里商量着要去哪里,父亲想去丽江,香格里拉,而母亲肯定是心疼钱,说没啥意思,哪也不想去了。后来说去大理,第二天一早父亲就走了。上午我和母亲来到了城中村后面的田野里,正好人家挖完的卷心菜还有一些剩下不要的,母亲和我弄了一些,我们回家蹲在地上煮白水面条。父母来这一趟,一点好吃的也没吃上,净凑合了,那时我也没有工作,手里有一点钱但是格外小气,云南的饭菜父母的确也吃不惯。

父亲在大理住了一夜,说大理真是干净,空气舒服。回来后,她俩就商量着要走,吃完中午饭,父亲急急地走,母亲在后面。想着到了车上,父亲叫嚷着饿,有时也不舍得买饭,就算是买了一份饭,父亲狼吞虎咽,母亲吃不上几口。我给买了一大包方便面,父亲嚷着不吃方便面,垃圾食品,母亲把我那剪开的矿泉水瓶拿上了,说泡面方便。又买了一些水果。她俩走得急,我在后面跟着,那天阳光灿烂,大片大片的云彩在天空绽放。我送他们进了地铁,父亲嚷着不要送了,我就扭头往回走。当时一定是很孤单的。现在想想,那些年一直往外跑往外跑,是在逃离这个家,但是现在想想曾经那些相聚、分别的日子,还是觉得每次相聚后的离别更显得人生的孤单。对于辛苦的父母,我们还是多担待些吧。

又是30多个小时的硬座。后来听母亲说,回去的时候车上没啥人,就都躺在座位上睡觉。俩人到家正是早晨,就睡下了,睡到天昏地暗才起来,“真是瞌睡啊,不知道咋那么瞌睡”。他们的第一次出远门就在局促、尴尬、对子女前途的无限忧虑中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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