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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小说)

 漾濞彜乡文学园 2023-01-06 发布于云南

朋友(小说)
  文/罗廷辉


  这段时间以来,林森和刘晓顺、李傩一块在空心砖厂打零工装车。
  砖厂生意持续火爆,乐坏了老板,也累坏了这哥仨,每天到了歇工的时候,没哪个不觉得浑身的骨架都快散架了。
  这哥仨都知道劳累只有一起干活的人能理解,而疲乏又只有烈酒才能尽快消除。于是歇工回家后都轮流做东,凑在一起小酌几杯,酒足饭饱后才散伙各回各家。
  林森媳妇在村里也算个人物,平日里比哪个婆娘都温柔,可要是较起真来却又比蛮汉还刚烈。前不久才因为林森酒后载着她骑摩托险些飞下深箐,着着实实闹了一次革命,直把素来心高气傲的林森治的俯首帖耳,保证以后酒后再也不摸车,才好歹给了个以观后效的处理。
  其实,林森媳妇并不反对林森喝酒,只是担心林森酒后驾驶毁了家庭幸福。那晚等林森他们回到家,她又伺候腿脚不便,一直躺床上的婆婆吃过饭,并为林森他们摆好了饭,倒好了酒,就等他们入座了。
  在媳妇的笑脸映照下,三箸小菜两口老酒下肚,林森早忘了日间的劳累,跟刘晓顺和李傩有说有笑,推杯换盏,心底里的所有惬意都在脸上刻写成了笑纹。
  林森很快驱散了疲乏和劳累,张峰可没那么幸运。
  生活的定义各有界定,有的说就是一锅由酸甜苦辣调配的杂锅菜,有的说是悲欢离合演绎的言情片,而张峰却总觉得所谓生活,就是自己那些不堪言说的烦恼和痛苦,不断打乱,又不断加减乘除无序演算的一笔混账。
  张峰和林森是老友,也就是古时候所说的义结金兰的那种异姓兄弟。
  张峰跟着一个外地老板跑腿已经有些年头了。那天傍晚跟着老板陪客户在集镇上吃饭,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几乎一上桌就搞忘了自己是来作陪的,不是配合老板向客户热情敬酒,而是把酒当作撬棍,自顾摆弄心头那些堆积已久的块垒。
  还好,老板和客户的交情日积月累自然不浅,客户非但不因张峰的举止反常见责老板,还发挥外交才能,稳住了氛围,让饭局在张峰彻底趴下之前不着痕迹地结束。
  客户走了,老板也走了,趔趔趄趄跟着出来的张峰走到门外却站住了。他觉得要是不继续灌些酒下去,把心头那些横七竖八的块垒浇灭,再找个人痛痛快快地倾诉一番,整块黑黢黢死沉沉的穹顶就将要全都倒扣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张峰找人倾诉心头苦楚,首选对象不用说就是林森了。
  因为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得赶往砖厂干活,林森他们基本都不敢放开了喝。和往常一样,三个人均分了一瓶雪山清,正准备吃吃饭就散伙,张峰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老友,你有没有回到家?家里还有没有酒?”
  拨通了林森的手机,张峰脱口问道。
  “回啦,正跟刘晓顺李傩他们吃饭呢。你在哪里?要不要来整上两杯?”林森一听就听出张峰舌头都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不过也不能不实话实说地回答,诚心诚意地邀请。
  “我在镇上,马上上来。要不要买点酒买点下酒菜回来?”张峰把一门心思都全放在喝酒上了。
  “不用不用,什么都不用买。倒是听起来你已经喝了不少,就不要再开车了,找个代驾,或者干脆叫辆出租算了!”林森关切地叮嘱。
  从集镇上到林森家虽说基本都是盘山道,不过不足十公里路。既然张峰要来,三人也不再忙着吃饭,又一人倒了一杯酒,边喝边等。
  约莫过了二十来分钟,几个人估摸着张峰该到了,张峰果然也就到了。只不过到的不是他本尊,而是他的又一个电话。
  才这么一小会儿,张峰的舌头就变得顺溜多了,只是语气急切,并且也有些气喘:“老友,快带人来映荷酒店门口帮我,我被人刷耳刮子了!”
  林森听了不由得一下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想了想,试图息事宁人:“老友,你听我说,你要是能脱身的话,最好先离开那儿。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肯定自己开的车。挨几个耳刮子无非就是伤点颜面,可要是把事情闹大了,派出所一介入,其他都不用说,就凭你酒后驾驶也得要关你十天半月。”
  张峰给林森打过第一个电话,就往回赶了,可也没有听从林森的劝诫找代驾或是打的,只是把车速压得很慢。来到离集镇两三公里处的映荷酒店,他鬼使神差把车停靠在门前,信手拎起手边的半瓶矿泉水,下车后“呯”地一声砸上车门,一边仰起头喝水,一边往酒店门口走。不想两条腿跟脑瓜子闹别扭,害他差点没摔个狗抢屎。为了稳住身子,他只好一下子扑趴在引擎盖上,那情形又何尝不像狗抢屎?
  张峰的狼狈相引得门边上的几个小年轻发出一阵哈哈大笑。那笑声传进张峰耳朵已经显得极为刺耳了,几个人笑过之后还在那指指戳戳的嘀咕个不停:
  “这个酒鬼,运气还好得很呢,再往前开几百米可就糟了鸡蛋糕了!”
  “那可难说,保不准他到头来还会自己撞上去找死!”
  “没什么难说不难说的,我有印象,他就是那边的人,过不了几分钟,他肯定就要开过去自寻死路!”
  ……
  其实那几个小年轻是刚从前方过来,知道那边在查酒驾,又看到往那个方向行驶的张峰喝得醉醺醺的,忍不住八卦。要是张峰没喝多,肯定都听清他们究竟在议论什么了,果真如此,他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找茬触霉头。只可惜假设毕竟只是假设而已,张峰认定他们是在嘲讽他污蔑他,心头怒火中烧,“小杂毛,是不是想找死?”嘴里发一声喊,手头的矿泉水瓶就猛甩了过去。
  小年轻脾气通常都不小,更何况是一伙红黄绿白染着不同色彩的头发的主?尽管那瓶子是喝光了水的空瓶,少主们又岂会等闲视之?再说面对的还是一个驾车的醉汉,挨了一顿揍,十有八九只会选择忍气吞声,那不是不揍白不揍,揍了也只是白揍?
  一时间,一伙人围上前去,有的往后掰手,有的掐后颈摁头,有的乐得忽左忽右忽正忽反刷耳刮子……
  张峰一时反应不过来,木偶一般任人摆布。等人家撒了手,他甩了甩头,自以为清醒了过来,其实是益发糊涂了:他居然掏出手机就打110报警,报过警之后又打电话要正喝着酒的林森赶来帮他。
  张峰都糊涂到家了,当然不是林森能做通思想工作的,在电话里你来我往几句争辩后,嫌林森不痛快驰援,耍起了无赖,怪叫一声,再喊一声“救命”挂断了电话。
  林森只当张峰真的遭遇了险情,“唰”地起身,一仰脖子干了杯中酒,冲出门外骑上摩托就往山下冲。
  刘晓顺和李傩唯林森马头是瞻,自然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媳妇一阵阵尖厉的痛哭声和叫嚷声,还混杂着母亲的嚎啕。
  派出所的出警速度堪称“神速”二字,张峰才才掐断了与林森的通话,几个警察就赶到映荷酒家,把争执双方一锅端,全请走了。
  浑不不知情的林森三人仍然在往山下疾驰,成了下锅的水饺。而那口锅,正是查酒驾的交警在山脚临时设置的执勤点。
  林森因酒驾被拘留,媳妇恨铁不成钢,一气之下远走他乡,母亲虽然有热心的亲邻代为照料,可心疼他吃牢饭还跑了媳妇,日夜啼哭,一双老眼却彻底哭瞎了。
  吃牢饭的人感觉度日如年,而十五天时间其实一晃就过去了。
  林森一回到家里就不由自主地双膝点地,跪倒在床前,把头埋在瞎母亲怀里没完没了地低沉哽咽……


(作者罗廷辉授权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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