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起马基雅维利，我们可能会马上想到“马基雅维利主义”一词，表示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 如周林刚老师所说，在政治思想史上，可能很难再找出一位思想家，名字竟然直接和臭名昭著的术语联系在了一起。 然而，为什么有的人认为马基雅维利是邪恶的教师，但他却能在几百年内稳稳占据思想家的位置呢？ 要回答这一问题，我们需要去真正理解《君主论》的内容。  讲述｜周林刚 01. 什么是“新君主”？ 在《君主论》这本小册子中，马基雅维利究竟表达了什么思想？ 首先，我想先聊一下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当中所写的“君主”。  《君主论》 在欧洲的政治世界中，“君主”这个词其实用得非常广泛。在某种意义上，一位共和国的领袖人物，也符合他所描绘的君主的特征。 不过，要理解《君主论》里的“君主”，有一点非常重要：马基雅维利表示，他真正想要对之做出教导、与之对话的君主，严格来说必须被称为“新君主”。 这是什么含义？什么才算是“新君主”？ 在一个世袭的君主国中，存在时间意义上的一个统治家族。他们统治这个国家历史久远，所有新的继承人，实际上都是这个统治家族当中的既有成员。这是一种旧君主。 而与之对应的，比如说某一王朝的第一位君主，在马基雅维利的分类中就可以构成“新君主”的一种类型； 当然也有其他的可能。比如原来一位世袭的君主，但是征服了新的领土、国家，那么对于被新征服的国家来说，他就是一位新的君主。 所以“新君主”有一层很直白的含义，就是从非君主的身份，变成了君主。  马基雅维利，图源：Google 而在这一层意思的基础之上，我们可以从“第一位开国君主”的意思，去延伸理解马基雅维利所描绘的新君主。 也就是说，在马基雅维利的体系中，一位旧君主是可能变成新君主的，而前提则是按照马基雅维利所教导的方式来理解自己，并进行统治。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进一步理解“新君主”的第二层含义——他原本不仅不是君主，而且还是平民。 为什么要强调这一层含义呢？马基雅维利他做出了一个类比，如果仔细去琢磨，我们会发现“新君主”其实有非常确定的含义。 马基雅维利以画家为例，他说如果画家要画高山，就必须去平原观看；如果画家要画平原，则需要走到高山顶上。 他用高山来比喻什么？其实就是他所敬献的对象，也就是美第奇家族的统治者； 他把画家比作自己，说自己站在平原上写了君主应该如何统治的作品，这并不是僭越。因为只有站在平民（平原）的立场之上，才能观察高山、观察君主。 但是这个例子有意思的地方在于，画家能够从平原跑到高山，也能够从高山下到平原。 相比之下，一个永远只在高山上的君主，他的视角和知识都是单方面的；一个永远处在平原角度的人，视角也只是单方面的。只有那个动来动去的那个画家，他的知识、视角才是全面的。 在此，马基雅维利强调了新君主“从平民上升为君主”这个特征的重要性，只有这样，新君主所具有的眼界、知识，才可以说是全面的。 他既懂得君主是怎么回事，也懂得臣民是怎么回事，这是“新君主”非常重要的一个含义。 而这也与马基雅维利想表达的第三层含义相关，在他看来，新君主并不仅仅只是指时间意义上的第一位君主，而是需要凭借自己的能力来进行统治。  博尔贾画像，在《君主论》中他被马基雅维利视为现代统治者的典范。图源：通识联播 你或许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了一位国家的君主；或者说尽管你上台依靠幸运，但最终你还是需要凭借自己的能力，把国家变为自己的。 这一点为什么特别重要？因为他实际上提出了一种不同于上帝眷顾、不同于王室血统之类的传统政治统治根据。 马基雅维利将这一统治根据描述为能力；按照中性的说法，可以说是达成目标的德能；而按照更不准确些的说法，我们也可以说是一种美德。 从这个角度我们会发现，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其实阐述了一种新的近代政治的原理。 用我们今天熟悉的话来说，统治凭借的是绩效的合法性，而非凭借血缘，或是行为多么道德等等。 甚至，这似乎也意味着统治者的根据，与是否合法没有关系，这就是更复杂的话题了。 02. 马基雅维利为什么遭受非议？ 就马基雅维利而言，特别需要一提的，就是那些令他臭名昭著的内容。 关于人性，他有一些非常悲观、负面的看法。如果我们对此非常厌恶，恐怕这就是他作为邪恶代言人的表现了。 马基雅维利有很多自己的特有说法，比如说比起让人民爱戴，统治者宁愿要让臣民畏惧。两者兼有当然最好，但如果二者只能得其一，一定要选让臣民畏惧。 在他看来，爱戴在双方关系之间是以别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是让别人畏惧这件事，依赖的并非臣民的意愿，而是君主的力量。而为了让君主能够有充分独立自主的空间，马基雅维利就给出了这样的选择建议。 关于马基雅维利非道德性，整体都浓缩在了他对于传统道德理论的反叛之中。 在《君主论》当中，他花了若干个章节，把好的美德和坏的德性，一对一地来进行讨论。比如说残酷和仁慈、慷慨和吝啬、守信和背信弃义等等问题。  《君主论》封面，图源：Wikipedia 在这部分讨论之中，我们可以观察到一个鲜明的线索。就是他对每种美德的讨论都揭示出，如果一个人按照美德所要求的方式去做，最后可能使得他遭遇非常不好的后果。 如果你一味讲究慷慨，最后因为你败光了自己的家产，就会变得吝啬； 如果你一味讲究守信，那么对方的不守信会让你家破人亡； 其他的道理也是如此。古典的思想家包括普通人，当然也都能理解这些，而马基雅维利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是从君主或者说国家出发的。 如果君主或者国家，真的按照美德的要求，一味将之作为绝对命令去行事，那么国家就会毁灭，君主就会失去他的国家。 按照古典的方式进行解释，像西塞罗所谈论的，如果按照美德的方式来行为，它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后果，统治者要做好这种信念准备。当然，一个为国家献出生命的政治家，死后有可能升上天堂，也就是说最终结果好不好，是由神来决定的。  文艺复兴时期的湿壁画，相传画的是正在阅读的少年西塞罗。图源：Wikimedia Commons 但在马基雅维利的政治学说中，他抛开了这点。 他要求作为人的统治者，作为世俗世界一个组成部分的国家，要自己掌握行为后果的决定权。不仅仅要掌握行为方式，而且要掌握行为造成的后果。 这就是马基雅维利所谓的政治的独立性，这是他的思想中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方面。 马基雅维利还曾力证启蒙的含义，就是人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非交给神来处理。所以在《君主论》中也有一个著名的命题，就是人要凭借自己的能力、美德去对抗命运。 当然，对于马基雅维利的理解纷繁复杂，每个人在阅读时都会产生不同的体验。我个人有一条建议，就是把他放到政治世界当中去理解，而不是将其解读为人生鸡汤。 比如，一些解释者就认为，马基雅维利的政治学说向我们具体地力证了人类生活道德世界的多元性。 政治家的世界存在一种道德，但这与其他的道德是相互冲突的。 当然，这也只是解释之一。大家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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