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她很爱干净,家里家外收拾得一尘不染。几个子女即便没有一件像样的新衣服,也都缝缝补补光溜水滑,勤家持家的优良家风让人受益终生。 作者的姥姥 姥姥做得一手好饭,做啥是啥的味,很多饭店厨师做出的味道都望尘莫及。 她把大米洗净均匀撒在铺了笼布抹了素油的笼屉上,放在锅里蒸。下面是烩的菜。锅里的水从不多放,等到米饭和菜熟了,锅里没有多少多余的水,味道好极了。笼布是把装粮食的尼龙袋子按照笼的尺寸剪成圆形再用白布包边洗干净了用。 她有一个特点,就是吃米饭从不浇油汤,一口米一口菜泾渭分明。我以前总喜欢把锅里的油汤浇在上面拌起来吃,自从发现姥姥的秘密后我也学她那样再没改变。 姥姥虽说文化程度低,受家庭经济条件影响没念几年书,但口才极好。口齿伶俐,讲话主题鲜明,重点突出,谈古论今让人叹服。 她有惊人的记忆力,爱讲评书故事,《薛刚反唐》《三国演义》《水浒传》……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形象活灵活现。 跟我的父母亲一样,喜欢听晋剧。《三娘教子》《穆桂英挂帅》《梁山泊与祝英台》等百听不厌,爱得要命。 图片来源于网络 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姥姥身上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气质。同样是村里人,别的人打扮土里土气,讲话东一句西一句,轻一句重一句;姥姥讲话如喜爱的老师讲课,有声有色悦耳动听。 她讲话有理有据,条理分明,逻辑性极强,像一只掉光了毛的鸡妈妈,用不很丰满的羽翼遮护着家里的小鸡仔,不让任何一个因何种原因受到伤害。有人胆敢侵犯,一定二话不说毫不犹豫拼尽全力赤膊上阵开干。 姥姥一直说他是被人骗来的,眼下的生活本不属于自己。儿时的我懵懂中感受到了姥姥身上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散发出的贵族气息,有时怀疑姥姥曾是哪个“耶律”或“那拉氏”的后代,有着纯正的贵族血统,一生都享受一呼百应尊贵的生活。她甚至很有可能是某个王公大臣或帝王的公主,因贪玩甩离了众多随从,被一贫如洗胆大包天的姥爷扛起就走,绝尘而去隐入深山老林…… 在病重期间,内蒙古中医院病房里,很多亲戚朋友都去探望,我因和弟弟同时也在内蒙古医院肿瘤科每日陪父亲拍片检查做放化疗,没有时间去探望亲爱的姥姥。父亲胆管癌全身发黄,奇痒难耐,每次疼痛难忍嘴里哼哼不断,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四溅,那么坚强的一个人都受不了病痛非人的折磨。好多次父亲都寻死觅活想要彻底了断,我们俩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长夜漫漫,陪床的两个月心力交瘁,那种酸爽能与何人说?! 只想着等熬过了这段时间,待父亲的身体稍有好转就去看望姥姥,没想到最后的一面终成奢望。 作者的父亲 脑海里满是姥姥慈祥和蔼的面容和清脆响亮的声音,她的光辉形象常驻心间。她是李家光耀门庭的女神,雍容华贵不染尘埃。在她智慧超然前瞻目光的引领下,李氏家族从一个又一个革命运动中安全走来,风生水起门丁兴旺。后辈儿孙能人辈出,前景光明一路辉煌。 她是一汪清泉,给贫瘠干旱的后大滩带来了无限生机与活力。 虽然一如既往地清贫,但李家在当地的名气响当当。人们都愿意和李家人打交道,只为那一份踏实与心安。 姥姥说一不二,一生光明磊落,吐口唾沫都是钉,给人非常靠谱的印象。 再说说姥爷吧。 61岁那年,正值秋收时节,地里的庄稼都拉了回来,双马碌碡在场院里不停碾压。有的扬场,有的装袋,大小人齐上阵,家里家外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 秋收冬藏场面结束,就等杀猪宰羊蒸花馍压粉条安顿过年了,姥爷却感到周身乏力呼吸困难。最初以为是干农活苦重休息不好所致,但将养了一段时间仍不见好反而日渐严重,赶忙送去铁沙盖医院检查。 赵凤德医生经听诊把脉抽血化验,最终确诊为肺心病。每日输液治疗,半个多月后逐渐好转,实在惦记家里就回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身上又疲惫不堪旧病复发,又去输液治疗了一段时间,感觉身体好多了才又回来。 过了不到一个月,病情又开始反复,频繁的输液打针严重破坏了自身的免疫系统,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不成样子。母亲看医院已经不再接收,无奈把父亲接到了自己家里侍奉。 那时姥爷的境况我记得很清楚,身上难受起来哀嚎不断,疼得用手指挖墙,白泥墙上一道道印痕触目惊心不敢直视。义发泉中心卫生院的胡万和医生确诊为胸膜炎,每日用针管从肚里能抽出多半洗脸盆血水。医生说整个五脏六腑全被血水浸泡,容易发展为尿毒症。 一众家人都说赶紧给远在集宁的五姥爷打电话吧,众人商议看咋弄。姥爷坚决反对,不让打扰五姥爷正常的工作。兄弟情深,他明知道只要五姥爷知道这件事一定心急如焚啥都不顾急着往回赶,怕他工作忙中出错影响以后的发展。只有真情至爱才到关键时刻选择不打扰。 姥姥和母亲病急乱投医,听说有个阴阳先生能医治疑难杂症,忙请到家里布施做法。我和父亲是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持抵触情绪。但看到姥爷难受痛楚的样子,别无他法。 作者的姥姥(右)和母亲(左) 巫师手执七星尚方宝剑左冲右突,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是太上老君得道真仙的几世真传。还杀了一只打鸣的大红公鸡,用鸡血做药引子,连同亲手请下的黄裱纸点燃后的灰烬让姥爷一同服下。一顿折腾过后,姥爷困乏无力沉沉睡去。 家人大喜过望,好酒好菜招待,临走给了双份俸禄。 半夜姥爷口渴要喝水,已经嗓子嘶哑发不出一点声音。家人一看病情日渐严重,不敢再耽搁,忙给五姥爷打电话。赶上五姥爷单位正是忙的时候,答应一半天安顿好手里的工作就上来带姥爷去盟医院全面系统地彻底治疗。 几日后,等五姥爷上来,姥爷已目光涣散,意识模糊说不出话,弥留之际算是跟家人做了最后的无声道别。 腊月二十九,天寒地冻,一生辛劳的姥爷终于停下了人生路上跋涉的脚步。 享年61岁。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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