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悉耿林莽老师仙逝的消息,“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全体同仁深为失去一位德艺双馨、可亲可敬的师长而痛心。 2013年起,耿老受聘担任湖州师范学院“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学术顾问。十年来,他对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以及《文学报·散文诗研究》专刊、《湖州晚报·散文诗月刊》,都给予了大力支持和热情鼓励。2020年11月和去年6月,他先后为《散文诗月刊》出版100期和创刊十周年,写来热情洋溢的贺文;去年9月,还寄来一组散文诗新作《有风吹过芦苇(外五章)》和创作谈《散文诗:美而幻》,刊发于2022年第9期《散文诗月刊》 “名家新作”专栏。 耿林莽先生一生矢志散文诗创作、研究和推广,为中国散文诗的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他是中国散文诗的重要开拓者和代表人物,是当代中国散文诗坛的泰斗和旗帜。 今天,我们特推出一期增刊,选辑了19章耿林莽精美散文诗代表作,以及箫风主编的一篇短文《耿林莽对中国散文诗的贡献》和耿林莽访谈录《精品性,是散文诗的本质属性》,以表达对耿老的深切怀念之情。 对一位诗人最好的怀念,就是读他精美的诗篇! 2023年1月6日 乌镇 淡淡的水墨画 淡淡的水墨画写在柔柔的宣纸上面,色调是冷的。 灰瓦屋檐的投影重重叠叠,推开雕花的木格窗子,脚底下便是水了。 绿潭深水,凝滞着团团梦影。 乌镇是一个梦吧?浓得化不开的影子在水中淤积,荡漾。影子被拉长。 一道拱桥横跨,驼背老人似的蹲在那里,看水慢悠悠地流去,流去,默不出声。 日子也平平淡淡,流去、流去。 小镇是历史的切片,椽木已朽的藏书楼堆满纸质发黄的古书,没有人翻动。燕子飞掠檐下,从来不停留。 孩子们放风筝,少女折叠孤单的纸鹤。三月出嫁的女子,九月便成白发的老妪。 老爷爷坐在院门口晾晒冬天,面目慈祥,笑成一页善本古籍多皱的封面。 而你总坐在湿漉漉冰凉的台阶石板条上,等待每一个黄昏的来临。 夜的浓墨涂暗了水, 众目所视的眼睛便望不见你了。 一滴泪落进了水,封藏为密封的档案。 众声喧哗,网孔一样罗列的伤口在疼痛,平平淡淡的欢乐裹住隐隐约约的哀愁。人活着,且一天天老去。 乌镇是一个梦,淡淡的水墨画似的。她不会褪色。 青岛感觉 绿树,红房子,蓝眼睛的海。 灰色瓦的小渔村,散列着鱼的脱落的鳞,一片片稀疏的古坟茔。 苍然的矮松树,摇进又摇出。 摇冷了岁月。海已厌倦于日日夜夜的哮喘。 一个南欧美妇人买舟而来,散步时留下了异国风情的红头发。 罂粟花似的披散,蔓延。 弯弯曲曲的小红楼,染红了岸的褐嘴唇。 高高低低的山,撑起阳光耀目的伞。 那女人在阳台上,披散她的长头发,在引诱掠空而过的风吗? 浴场沙滩上,男性女性如玉的躯体,在涌动; 白闪闪的火焰似的云,在涌动; 只有那一望无际的海之波,蓝着,蓝得有一些冷。 四月 打工的女孩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荒地上孕育着丁香…… ——艾略特《荒原》 四月,四月是残忍的吗? 四月,打工的女孩,怀揣一本艾略特,离开了家园。 来到南方,投入开放城市热浪滚滚的旋涡。 你是幸运儿,走着,走着,便领到了一顶安全帽,一只饮水杯。 (这么快就捧上了饭碗!) 但是你并不开心。一种心事,向谁言说? 四月,四月是开花的季节。 念着那句诗“孕育着丁香”。你去寻找那棵树。 小院里墙皮已酥,古屋正拆迁,要盖摩天楼:清一色,巍然的“摇钱树”…… 墙角边仅有的一棵紫丁香,也要砍掉吗? 花瓣落地如雨,花瓣落地为泥,花瓣在你心上,撒下一片忧愁。 四月,四月是残忍的吗? 怀中揣着的那本艾略特,你最喜爱的诗,放在工棚里,被谁窃走了? 捧起饮水杯,抚摸搪瓷脱落的地方,如抚摸心灵的伤口。 杯中水早已凉透,一口也不曾喝。 你决心去书店走走。 “给我一本艾略特。”你说。 “没有,没有艾略特。” 售货小姐取出一摞书问道:“金庸?琼瑶?要不,来一本韩寒?” 你摇摇头。 庭院里没有一株紫丁香,书店里没有一本艾略特。 没有,没有。 满城的霓虹灯眨动着色的媚眼。 这里不是“荒原”。 手的档案 人一生中,有多少时候,手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呢? 工具,工具而已。 十指尖尖,十指尖尖的手,不过是终生劳累的小小老百姓。 二 “把你的手伸出来吧。”他说。 (这是个看手相的人。) 一只沾满污泥的手:油泥、灰浆、汗渍,被石头渣子割裂的伤口,血迹斑斑。 这是一只在工地卖命的民工的手。看手相的人,一眼便看出了吉凶祸福: “你的手,一望而知,苦命的根由。” (何以见得呢?) 三 你看这掌上,弯曲的纹路,蚯蚓似的爬着,艰险的迷途。 手指张开,如此瘦削又如此干枯,鸡爪子一般。 一条条干涸的河,水已断流。 叶子落尽了,只剩下几根枯枝,不断地抖动。 风还在继续…… 四 指纹的密码,印在一块又一块砖上,砌进了直线上升的高楼中了。 塔一样高耸的楼,构成了现代都市皇宫式的巍峨。 珍藏其中的民工们手上的汗渍和独特的指纹,也享有一份荣耀吗? 一些人的命运, 一些手的艰辛, 成为与楼同在的原始档案,将被永久地封存。 没有人查阅。 闪 过 原野的风,闪过,闪过列车的窗口。 列车在提速。田野、山脉,河流…… 一 一闪过。 车如流水,路似蛇。 谁记住了谁? 梦的影子,落魄的游魂,那些高高低低的树,暗淡或者明亮的茅屋的尖顶。 闪过,一切都是闪过。 大路上走过来一个阔肩的少年。那微笑,那眼波里湖水的光泽。 只一瞬,车上车下相互的对视,有如触电。闪过,速度吞噬了一切。 来不及接触的爱情,天长地久的爱情,都只是闪过的一瞬。 逝者如斯夫? 闪过便消失。 醒来的鱼 半坡的鱼,还能游吗? 历史的大波消逝。黄土高原的风,拍硬了冻土。 赤身裸体的先民,是怎样网起一尾一尾鱼的呢? 你是幸运儿。原始艺术家刻你在一只陶罐的外壁。 陶罐中贮满了水,却没有一滴供你去游。 凝固七千年,尾巴也不曾动一动呵。 七千年的梦,其实也短。陶罐上醒来,还是那条黄河。 “我可以自由地游一游了吗?”鱼说。 它终于醒了。 望 梅 梅开白色的小花,结出的果子却是青的。 青青的梅子,很酸。青青的,小小的颗粒,藏在绿叶丛中,藏得很深。 古时候的少女,望着青青的梅子,想那远恋中的男子,眼神酸酸的,心也酸酸的,望梅而不能止渴。 一直望到梅子黄时,雨落下来了,泪落下来了,而情人,却不见前来。 青色的雨,比梅子还小的颗粒,隐在哪一棵树,哪一片叶子,哪一条枝上? (那一点点莫须有的爱情的信息。) “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草如烟,雨如烟,愁也如烟,湿漉漉地挂在天际,像一张网,网住了江南,水乡和稻田。 雨还在下着,雨还在下着。 直到池塘里游满了蝌蚪,她们是青青的梅子变的吧?由于耐不住寂寞,终于孵出了一片蛙鸣。 鼓声遥远 鼓声遥远。深山幽谷里,鼓,不敲自鸣。 哑然而起的低音之雷,从“黑云压城”的门檐下逃逸私奔的一簇簇影子。 (牛的哞哞哀鸣附着于鼓皮的背面。) 鼓声遥远。它原是一声自悲自叹的独语,不是被谁的槌子敲击出的一声欢呼。 幽谷深山里,唯有雾蒙蒙而远,四处飘散着逃亡者的战栗。 一百年过去,一千年过去。 击鼓人杳无声息,那鼓槌也不知下落。 鼓声还径自响着。在夜半,深山幽谷间—— 它在唤谁呢? 石头们听着。 绿色的黑色的不长翅膀的虫们趴在草叶的尖上, 听着,这鼓声。 而人是没有的。 没有人听的鼓声执着而孤独。 不需要前呼后拥,夹道欢呼, 鼓声,在幽谷深山里响着: 一声,两声,却绵延不断。 鼓声遥远。它守住了一种寂寞,犹如, 普罗米修斯守住了他的那一束火。 吹箫人 不是瀑布,不是缓缓而流的山泉,是有人在吹箫。 木筏散了,号子声远。我们的船顺流而下,江声已经睡去。 只有一管箫在吹,吹着,呜呜咽咽。 无语的悲哀,反反复复。抚摸,伤口流着血。 找不到人诉说,沉甸甸的竹叶,滴着露。 屈原、李白、苏东坡,一代代人传下来的那条江,在流。 神女还无恙吗?她老了。 经不住秋风,发已稀疏。云哦雨哦雾哦,朝朝暮暮,帝王之恋已老化为衰草。 神女峰边,流出来洁白的羊群。 (箫声将它们唤出!) 穿紫衣的牧羊女,在寻觅失踪了的小哥哥。 (骑在水牛背上,溜进了哪一座山谷?) 云哦雨哦雾哦,山脚下的黄昏来了。 羊群咩咩地叫着,寻不着哥哥。 剪不断的箫声,吹了几千年。 不知道神秘的吹箫人,在哪里坐着…… 易 水 风吹着。灰蒙蒙的易水,在流。 眼泪和叹息收藏于隐忍的波涛中。区区小民的眼神,怯怯地张望。 易水,是凉的。 骤然间一抹寒光闪过, 一位壮士和他的剑,舞出了, 惊雷之震。 三杯苦酒咽下,肝胆倶裂。 高渐离叩筑之声幽咽,而你以剑击打着栏杆的铁。 白衣白帽的送行人,泪下如雨,满座无言。 悲歌一曲,震荡了燕赵大地,九州方圆。 一片落叶飘坠到你的胸前来了。 (是枫叶,比血还红一些的叶子,如同誓言。) 于是你立起,躬身一揖,决然地转身,上路。 这是一去不复返的, 决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 决然,义无反顾。 道路的尽头,就是那暴君的宝座:金殿。 以卵击石,壮士的鲜血溅在帝王的宝座上了。也许,是仅有的一滴。 图穷匕见,短兵相接的拼搏,用死亡震撼了王权铸就的铁壁。 漫漫长夜里的一粒萤光,闪过, 竟如此之短暂。 年年秋风,易水依旧冷冷地流。 疼痛的伤口,裂开又弥合。 草鞋抒情 穿草鞋的脚,亲近大地和泥土,是人与自然最后告别时, 温暖的一握。 湿漉漉的水含在眼里,青草的毛睫上面有一滴泪。 露水的路距太阳最近, 离死亡最远。 马蹄子敲叩在青石板上,是一种快乐。 而人足赤裸无声, 永恒的沉默。 草鞋底吮吸大地深处的凉,传送给脚, 化作神秘的暖, 田园,山冈,森林,河流, 呼唤一个人的长征。 小油灯油尽草枯,编草履的人手掌麻木。 这是他编织的最后一双鞋了。 跨出门去,他听见, 满街都是高跟皮鞋叩出的响声。 最后的炊烟 那鱼已不再游动,成了鱼干,吊在多裂纹小石屋的墙边,像是老妈妈硕果仅存的一枚牙齿,摇晃着老树皮的枯干。 大清早总在那里抽旱烟的老汉呢,怎么不见了? 石凳仍待在那里,守望着恒久的孤独。 炊烟呢? 炊烟仍将按时升起,几十年如一日的,在石屋的上空,弯弯曲曲地缭绕,盘旋。 头晕,目眩,老妈妈的手在战栗。她向炉膛填入最后一束枯枝,使尽了全身力气…… 最后的炊烟,失去了往日的浅灰或浓黑,化为如银似雪的白。像是老妈妈头上的一缕白发,依依不舍地在石屋的上空飘着,飘着,久久不肯离去。 荆楚诗魂 雪粒在船舷边聚积,是纤细的手指在敲击,冰凉的泪水在凝固,还是荆楚之魂在呼救? 涪陵古城,老铁匠的炉火已经暗去。手握着冷冷的铁锤,火星化为雪粒飘失…… 李白的轻舟载走了古代的欢愉,只留下了猿在两岸的啼鸣。 当洪水猛地袭来,猿声也听不见了。 归州的男儿裸身而行,江岸上,苦难的背负蜷成一种弧度。纤夫们烙下的脚印,是历史的铭刻,江水冲不去。 船在西陵峡口停泊,雪下得正猛。 想听编钟传唱昔日的楚歌。 (谁捧着一只碎了的陶罐款款而行,烛光照明了夜的铁壁。何处是屈子的衣冠?) 规模移民,文物搬迁,神话的洞口在黎明时关闭。 荆楚诗魂,江水中隐伏。 博尔赫斯谈话片段 落日在一次绝望的闪耀之后,你便进入永恒的夜,沉沦于深渊。 失明者磨一面镜子,像犹太人斯宾诺莎磨出的那样,“傍晚与傍晚毫无二致”。 你把黑暗磨得光滑,不是用来映照面孔的千篇一律,和尽人而知的标准答案。 不是,不是。你从贮满沙的陶罐,倾出了一滴滴水的清澈。你为数字般枯燥的苍白人间,点亮了一簇, 梦幻的星座。 “老虎的黄金。”你说。 “最后的玫瑰。”你说。 你把花瓣与黄金揉碎,放在齿间咀嚼, 嚼成苦味的汁。吐出来的, 便是一个神话,传奇,和诗了。 便是一面镜子,迷宫,和梦了。 和你谈话不需要开口,打开你的书,便是跨进客厅的入口。 长椅上坐着两个人:博尔赫斯和我。 “陌生人,”你打开了《长城与书》,“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有一道巍巍的城墙,梦一般蜿蜒。” “她是,”你沉吟着问道,“恺撒的影子,还是一座碑?” 博尔赫斯全身披黑,一头银发,龙卷风似的,翻展出无尽的智慧。 “书呢?还能不能找到一粒焚书的灰?” “那灰,已化为梦中的蝴蝶,在飞。” 我看见那失明的眼睛亮了一下。向东方,他伸出了捕捉之手。 谁为我推开了那扇门,梦的门? 我走了进去。 “娘!”我喊。 她不在,无有回音。 锅灶间放着一小碗糯米糖粥,是她留给我的。 伸手去摸,那粥还是热的。 “娘!”我喊。 她不在,踪影全无。 于是,我坠入了回忆的深渊。 那一年,我四岁。夜半,我躺在您的怀里,听古庙的钟声响起,悠悠的,沉郁而低缓。 我仿佛看见一个披着长发的女鬼,哀号着从面前走过。 “我怕,我怕!”我说。 您把手伸过来,拍着我的身子,说:“不怕,不怕!” 那只手一直在轻轻地拍着,拍着…… 那一年,我十三岁。为躲避日本侵略军的掠杀,我挽着您在逃难的人群中奔窜。敌机在低空盘旋,您的脚越发地迈不向前。 “娘,您害怕吗?” “不怕,不怕!”您说。 我却分明感到了您枯瘦的手指在抖。 哦,娘,原来您就守在我的身边,您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这时候,窗子外面,呼啸的狂风正猛烈地刮着,把什么都刮走了,您不怕吗? “不怕,不怕。”您说,“我这就走!” 别走了,娘!别走,外面的世界,很冷。风在吼。 娘别走,在我的梦里住下来吧。 我的梦,很暖。 海 屋——怀念许淇 “海屋。”你说。 你的手指着海岸边的渔人之家,那些低矮、残破的小屋: “海屋小小,百感茫茫正愁予。” 招手白鸥,它们正绕着海屋飞旋。 我们在海滨散步,你和我。沙滩上留下浅浅的足印,随即被海风掀起的沙子掩埋。 时间是从容的,而人不过是匆匆的过客。 海滨路旁,一座小红楼。 我们在那里驻足。 黑框六角灯,悬在屋檐下,迷离着中世纪的风情。 “当她燃亮时,一如灿烂的曼陀罗。”你说。 夜夜都有一乘马车,从遥远处驶近;零零落落的雨点,恍如梦幻中撒下的马蹄。 这小楼引发你无限的遐思。 “可惜我不曾带画夹来,下一次,一定要将她留入画幅。” 下一次,什么时候? 海屋等着,我也等着。然而,你却远远地离开了人世,带走了画夹,还有那一句承诺。 海还在,海屋还在,那沙滩也还在。 而足印,你的和我的,早已无迹可寻。 时间是从容的,而人不过是匆匆的过客。 铜的梦 铜是一种声音,也是一种颜色。 穿透千年岁月,积淀为古井之水隐约朦胧的深邃。 我听见编钟的影子艰难地爬行…… 今夜满月,一只轮子在痛苦地转动。 黄澄澄的月,涂上了深灰,便是青铜。 那是谁扔到天边的一面铜镜呢? 天边浮云,抑或地上的雾霾,罩暗了她。铸就出如此模糊的 淡紫色燃烧。 从远古年代奔驰而来的马,青铜时代的马,月光下老去,毛发苍然了。 诗人李贺吟道:“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我听见了马蹄的敲叩。在不毛之地的荒野,在绵延不尽的崖谷间,播撒怀古之幽思。 我仰起脸,寻找那一轮月。它已悄然隐去,沉没在冥冥一片如雨的苍茫之中。 敲叩峡谷、枯水,荆棘丛生之大地的铜声,也听不见了。 青铜时代的梦,太短,太短。 天已亮。揭开了又一个喧闹的白昼。 蓝,一种冷色调 篝火冉冉欲尽的时候,脱去了那一缕蓝色的烟。 (她是火的幽灵吗?) 然后便是灰烬,随风飘散。 两只蝴蝶中的一只,从远古的墓茔飞出。由于孤单,她的翅膀上布满了深深的蓝。 寻觅,寻觅是无止境的,再也找不到那另一只蝶了。 蓝色的忧郁,遂成为一种定格。 蓝是一种冷色调。 蓝是撕裂满天乌云的那一道无声的闪电。 不需要雷鸣,和大雨的滂沱。 一道无声的闪电,便已经足够。 蓝是一种冷色调, 像一滴雨,在你眼的深处藏着,便已经足够。 当酒徒们的眼里涌动着鼓胀的红丝, 你的眼依然蓝着:安静而寒冷的一角。 诗人痖弦说:“海,蓝给它自己看。” 你呢? 你眼里那一朵灵魂的灯盏,蓝着, 是蓝给谁看的呢? 升起的必落下,这是生命的铁律。 庄子说:“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一轮落日,做一个怀抱落日下沉的人吧。” 我对自己说。 落日,落日呵,请伸出你犹有余温的手,抚摸我吧,抚摸…… 这时候,我闻到青草的气息,竹叶子吐送着阵阵清香。泥土,泥土是大地永生不绝的摇篮,篱笆上蓝色牵牛花因落日的稀释而萎缩。鹰翅降长空,蝙蝠的垂挂如阔叶树上的叶瓣,蚂蚁们结队归家,回到石板下泥土的洞穴去了。 都市的万家灯火,揭开了又一个夜晚悲欢离合的千姿百态。 这时候,我投过去依恋的一瞥:这人间,有过我的一滴泪水,一粒汗。 怀抱落日。我的落日便是那苦吟多年的诗了,我已经将它留在一个引颈向阳的男孩的心坎上了。 (在那里,很安全。) 落日的最后一线光辉从我的额间掠过,然后在唇边停泊,展开了一簇花朵的盛放。 (这是谁也看不见的。) (选自《耿林莽四十年精美散文诗选》) 附: 1939年 短诗《槐花树下》、小说《赤豆》发表于泰州《国民新闻报》及《青峰》杂志。 1944年 《孤独的苦吟》发表于《中国文学》1卷11期;诗歌《小村》《大地,我歌唱》发表于上海《文潮》月刊,始用笔名耿林莽。 1949 年 《为上海而歌》发表于徐州《新徐日报》。 1957 年 组诗《青岛小景》《还乡抒情》收入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诗集《葵花集》。 1981 年 参加《诗刊》“散文诗六人谈”,正式进入散文诗创作领域。散文诗合集《星星河》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另两位作家为徐成淼、刘再光)。 1983 年 散文诗合集《潮音集》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另两位作家为孔林、张岐)。 1984 年 散文合集《雨蒙蒙》由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另两位作家为吕曰生、任远)。 1987 年 散文诗集《醒来的鱼》由漓江出版社出版。散文诗集《耿林莽散文诗新作选》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1988 年 《耿林莽散文诗选》由青岛出版社出版。散文诗合集《散文诗十家精选》由工人出版社出版。 1990 年 主编《中国当代优秀散文诗精选》,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 1992年 参与主编《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并执笔撰写当代卷《导言》),由漓江出版社出版。与陈少松一起编选的《中国散文诗大系·山东卷》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 1993 年 散文诗集《五月的丁香》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 1994 年 《耿林莽散文诗精品选》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 1995-1997年 任中国新诗研究所《中国诗歌年鉴》特邀主编,主持散文诗部分编选工作。 1997 年 《耿林莽随笔》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 2000 年 散文诗集《飞鸟的高度》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散文诗集《梦中之马》由台北上游出版社出版。 2002 年 散文诗集《草鞋抒情》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2004 年 散文集《人间有青鸟》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与谢明洲共同主编的《散文诗人20 家》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 2007 年 散文诗集《三个穿黑大衣的人》由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 2008 年 文学评论集《散文诗评品录》由华艺出版社出版。 2011 年 散文诗集《散文诗六重奏》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2012 年 散文诗集《鼓声遥远》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 2014 年 散文集《月光里的神话》由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出版。 2015 年 散文诗评论集《流淌的声音——中国当代散文诗百家精品赏读》由海天出版社出版。 2017 年 散文诗集《望梅》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2019年 散文诗集《落日也辉煌》由河南大学出版社出版。 2020年 散文诗集《耿林莽四十年精美散文诗选》由青岛出版社出版。 2021年 为纪念《湖州晚报·散文诗月刊》创刊100期撰写《祝贺与期望》一文,刊《散文诗月刊》“百期纪念特刊”(第10-11期)。 2022年 《湖州,因散文诗而更美丽——<散文诗月刊>创刊十周年致贺》,刊《散文诗月刊》“创刊10周年纪念特刊”(第7期)。《有风吹过芦苇(外五章)》和创作谈《散文诗:美而幻》,刊发《散文诗月刊》第9期“名家新作”专栏。 【作者简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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