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主任脸很瘦削，爱笑，似乎人畜无害。但我知道他厉害，我那次敲钟就是被他逮住的，他罚我站了半个多小时，而且还说要交给我们的班主任。亏得我们班主任也没咋批评我。这次他带我出去比赛，却使我感受到他的辛劳，所以在学校里再见到他，我都热情地打招呼。 我的老师很多，印象深的是董老师了。董老师教我时二十多岁，是我一个远家姑姑，瘦，脸部上宽下窄，平时不修边幅，作为姑娘家，却并不太讲究穿着，大多为一件灰涤卡上衣，藏青色裤子，夏天大多穿一件碎花黄色连衣裙，印象里也仅此而已。 董老师待人温和，很少见她有发火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都很淘气，谁捣蛋了，她将其叫到办公室，轻声细语批评一番，从不大声呵斥。我们也都俯首帖耳状，从不顶嘴。 她教我们写大字，很认真。大字是与小字相对的，就是毛笔字。她教我们写毛笔字很严格，一招一式管得很细。从写字的坐姿，腰板如何挺直，两脚的摆放，手腕儿的高低，手握笔的劲道，手指头的远近，胸离桌子的距离，都严格要求。我们写的每一个大字，她都仔细审视，然后才郑重地用红笔画圈。有时我想，我的坐姿就是董老师练成的吧？ 她见人很爱笑，似乎生活永远是阳光灿烂的。她对同事很温顺，同事有事请她代课，她大大的眼睛扑闪几下，笑眯眯地答应下来：“中啊，你别管了”。 爱笑的董老师很快结婚了，对象是我们学校的卢老师。卢老师后来也教我们数学。他板书很漂亮，一手隽秀的行书，粉笔字大小匀称，疏密有致。他讲课，一节课就是一黑板漂亮的粉笔字，从例题的书写，到例题的解答过程，甚至每个例题的“解”字都特别醒目，如果用到方程，一招一式绝不省略，即便最后应用题的答，也不轻易少写一个字，显得严谨规范。 五年级以前，我对卢老师的印象是严肃，这源于那次我们几个同学把董老师气哭了，我们站在办公室里，听董老师批评我们，嚷着嚷着她又哭了，接着就是卢老师批评我们，从我们的站姿到我们的作为，挖苦到骨子里的训斥，使得我们战战兢兢，心生惧意。 严肃的卢老师心思缜密，数学讲得环环相扣，难得的是废话很少，对我影响很大。记得我快升学时，卢老师每天把我留下来，另外布置几道应用题，这让同学们腹谤不已，甚至愤恨。但卢老师却毫不在意，只有次把一个喊得最凶的同学留下来和我一起做题，难受得那同学抓耳挠腮，如坐针毡。从那以后，愤恨声便慢慢绝迹了。 与卢老师同样严肃的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任老师。任老师个儿不高，微胖的圆脸，齐耳短发，一双眼睛冰冷冰冷，令人不寒而栗。她讲课一板一眼，毫不拖泥带水，从课文朗读到段落背诵，从总结段意到中心思想，往往要求非常严格，记笔记，抄笔记，背笔记，提问答题都绷着脸，似乎从没笑过。 她说话有个特点，说几句就要扭头向旁边“呸”一下，有时出声，有时不出声。她话语不多，但眼睛厉害。喊你去办公室，不说话，就盯着你，你受不了了，说一件错事或同学之间的矛盾之事，她不置可否，只吐出两个字：“还有。”颇像我们现在的纪委人员审案子，非让你自己坦白到底不可。 有一年夏天午休，我和几个同学在学校门口的水塘边玩耍，准备偷偷洗个澡。远远见任老师向学校走来了，我们连忙伏在水边的荆条丛中躲藏。那荆条很密，缀满了小叶子，一丛一丛的，一人多高，从外面是看不见我们的，况且我们还没来得及进水，就幻想着自己没被发现。但下午我们几个还是被叫到她办公室里了，我是最后一个被叫去的，是别人揭发了我。那次任老师特别生气，嚷了我好长时间，声音不大，但却直击灵魂。不知哪句触动了我，引得我嚎啕大哭起来。自那以后，我特别怵任老师。 但我对任老师记忆深刻，却是另外一件事。我们班有一个小胖，和任老师一个庄的，平时爱吃，吃多了就放屁，我们称他“屁篓子”。平时上课，不爱回答问题，提问到，也总是红着脸站在那儿，讪讪地，一言不发。有次上课，任老师又提问到他了。小胖站起来，又一言不发。任老师看他不会，就扭头提问别人，把他晾那儿了。小胖一直站在那儿，不敢坐下。任老师又讲得动劲儿，把他忘了。可巧的是那天，小胖又吃坏肚子了，咕噜咕噜肚子乱响，想放屁，脸憋得通红又不敢放。终于，千忍万忍的小胖，准备试试摸摸，徐徐把屁放了。小胖那屁带着尖音，细细地响一下，停一下，可见小胖是多么努力在控制，也是多么善解人意。可恨的是本来人声暄暄的教室，也因老师的突然停顿而静寂非常，于是教室里只回响起尖细而绵长的声音： “叽——叽——” 我们都听见了，但见老师那严肃的面庞，都憋住不敢笑，但胸腔里却咚咚直响，脸都通红。 任老师也听见了，她先是一愣，拿书本儿在教室里挥了挥，向旁边“呸”了一声，对小胖说：“坐下吧，人家放屁是带响的，你放屁是带哨儿的。” “轰”的一声，教室里一片笑声。 那是我心情最为放松的一节课，原来，原来，任老师也有可爱的一面。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