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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岁月总会给我的心里留下些深深的印记！闲暇之时在脑海翻翻用岁月过滤，用心沉淀的，值得拿出来欣赏的曾经。有多少次在梦中依然恍惚地感觉富婶那双挚热的手仍然还在握着我冰凉的手，她手里的余温还没有散去。山区往往延误了四季的分明，初春的阳光里透着寒冷，盛夏清澈的河水透着冰凉，深秋的果实也延迟了成熟，冬月忙忙碌碌仍是为了温饱。一年两度的救济返销粮足以让山区的百姓美滋滋地忙碌几天，他们肩扛背驮，家家都运，人人有份，看得出来，那些从我眼前走过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政府感恩的笑容。其中有一位衣衫褴褛，头发蓬污的妇人，山里沿途的村民都称她富婶。富婶经常一个人下山讨饭，返程也赶早。累了，困了，就坐在我家院边的石墩上休息，我会端出一碗饭赠予她，她的收获多少从我给她端饭接碗时的表情就清楚了，很多时候我担心她收获不好，就把做的午饭给她匀出一碗留着，若是给富婶一块馍，富婶一定要一分为二地用菜刀切开，分别装在上衣的口袋里，而且接馍的表情比接饭的表情更高兴。一来二去，富婶就成了我熟悉的常客，我从她的话语中知道了她有两个孩子，知道了她下山讨饭是为了把仅有的食物留给孩子，富婶在用自己微弱的能力，放下尊严的方式抚养孩子，这种别样的母爱让我感动。她对自己的孩子奉献出本能的母爱，对别人也同样能舍出善良的宽厚之心！那年腊月，我已是快要当妈的人了，穿着长长的大棉袄，拖着笨重的身体，担水劈柴、拆洗被褥、打扫屋子，坐不下，蹲不下，只有跪在锅台下的小凳上才能烧火做饭。一些年长的乡邻们特别关照我、叮嘱我，要多干家务，孩子好生，大人少受罪的话。而富婶似乎来的次数更多了些，我心里便有了些欲言又止的不悦。但每次还是不让富婶空手而去。看着富婶带着满足的背影离去，我也感觉到内心暖暖的。而富婶每次临走时都要对我笨重的体态打量一番。腊月二十这天逢集，她夫妇俩都下山了。那天没下雪，但冬天的气候是寒冷的。她依旧穿着那件不合身的宽襟棉袄，浑身上下多处都用不同颜色的补丁密密麻麻地缝补着，但依然有漏风地方，显得不太暖和。我问她：“冷吗？”她习惯性地抚摸着衣袖、单裤上厚厚的补丁，示意那些补丁能帮她遮些风寒。在我的视觉里，她的外表不是富婶，而是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和祥林嫂不同的是她有两个孩子，还有家。她丈夫同样穿着补了很多补丁的棉衣单裤，腰间用细麻绳捆着，从脚到膝盖腿用粗麻布条层层叠叠地裹着，他用麻绳捆住了饥饿，用麻布条裹住了寒冷。他牵着她的手，她的另一只袖口被他用棉布绳扎着，显然是怕她手冻，那种相依相伴的柔情让我佩服。她的命运远远地好过祥林嫂。他们来我家转了转走了，我以为不是饭点。下午他们又来了，富婶用严肃的表情暗示让丈夫回家去，她要住一晚上，我想她是下一趟山不易，为明天讨饭省了多少时间和往返路程。我做了晚饭，她吃了，她要帮我洗碗，我没要她洗，在刷锅的过程中，我特别感觉到了身体不适，腰有点困，越来越严重，我仍以为自己在忙碌的家务中累的，况且，在陌生人面前出现这样地难堪让我羞悔难当，劝她走，她不走。我年轻不懂事，不知道自己要生孩子，只想有痛苦不让外人看见，可富婶不但没走，还烧了多半锅水，要了剪刀，要了棉布，并建议我老公再叫个邻居，我说：“不叫不叫。”疼痛与腰困交织在一起，我从炕上到地下，从黄昏折腾到五更，那一夜，我饱尝着人间最苦的果。那一夜，门鬼关的大门好像等我叩开，时间针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在土炕上，我不知疲惫地折身起卧，精疲力尽。老公急得团团转，迷信地掀开米柜盖，掀开面柜盖，掀开水井盖。手里捧着青油灯，虔诚地跪在祖宗堂桌前祈祷着。富婶紧紧握着我的手，给我讲了她生孩子时连煤油灯都没有，只有一截带有松油的松木疙瘩。没有火柴，等她丈夫下山借到火柴回去，孩子已落地了。漆黑的夜里没吃没喝的，还好，穷人有穷福，大人，婴儿都平安没事。她说这些话没带负面情绪，没有委屈，更不是牢骚，是安慰我，给我勇气，给我力量。她感觉到时候了，用膝盖和双手用力按住我的胸口，我挣扎着，呻吟着。幻觉中，一个幼小的生命从遥远小路上，正竭尽全力地向我奔来。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个新的生命安然落地了。她双手托起小小的婴儿欣喜若狂地让我看，而我的精力在迎接孩子的途中，被消耗得荡然无存，只剩下身体的空壳。土炕不停地在转，土墙也在转，连窗户都似乎在行走。我朦胧看到婴儿茸茸的红色皮肤，听着这来自自己身上，挤着眼睛使劲呐喊的一块有灵性的肉，莫名地涌出一股母爱的暖流。他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一生的精神寄托。富婶又为婴儿除去满身的胎衣，擦去污迹，剪断脐带，又用棉布包好婴儿。又帮我擦洗完毕，捆好腰，裹好额头，对着昏昏迷迷的我再三咛嘱，怎样休养，保暖的要领和生活必需，我在朦胧中点头答应着。富婶用一夜的没休没眠默默忙碌着我们娘俩的安全，用一夜细心守护着我，用她自己的一技特长温暖着我，用自己的厚德善良给予了孩子生命的希望，给予了我们满满的人间大爱，全心全意地回报了平时接受我给予她的点点滴滴。她接生孩子娴熟的技能让我自叹不如，她先见预知的聪明让我敬佩，她胆大心细的谋略让我终身受益，她贤能厚德的举动让我终生感恩难忘。一个老实巴交的妇人竟有如此的智能和胸怀！看到孩子慢慢长大，看到他从小学到中学再成家立业。多少次孩子站在我的左右，我的心在暗暗地思量，不由我难以置信，这就是我和富婶共同历尽千辛万苦，用超乎常人的胆量接生的孩子吗？有时还在想，那晚若没有富婶又将是啥样的后果，一想到这里，还真有点后怕的感觉，每当孩子站在我面前时，我就非常感念已故的恩人。富婶有谋有略、有担当。我总在想，富婶若是生来逢时，长在富人之家，受些高等教育又怎能和我这样平平庸庸的人有缘？又何以为孩子的温饱沿门乞讨，又何以嫁到深山与生计为盼，又何以衣衫褴褛让人卑视。她内在的善良，聪明，厚德，我接触过，我知，我懂！她待人不需敷衍，看重诚实。从她的外表谁又能相信她是内在的美，我用伟大的母亲这个词形容她一点都不夸张！她是极平凡却又不平凡的山里人，她的举止超越了所有高谈阔论的专家学者，她的贤能超出了多少个贤人达贵！她是传统美德的代表，她的作为更是传统美德的延续。是善良与舍德的牵手！在往后的几年里，富婶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影，直觉告诉我，富婶的生存之路不只是沿门乞讨，也许她更是勤劳母亲。也许她已经感悟到了做人最起码的尊严！还真如我所愿，她上山了，进树林了。她用粗糙的手牵回了尊严！牵向了富裕！春天来临，她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贫瘠的土地里，种土豆，种瓜，种豆。夏季来到，她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山林里，采集多种药材，用来贴补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秋天是她最繁忙的季节，也是她最有收获的季节，土豆，玉米，荞麦，药材都同时带给她丰收的喜悦。冬季时节，她得时舍出全身力量，攒足一年的柴禾，供满年烧火使用。偶尔才得闲下山，买回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她把全部的能力与爱舍给了孩子，舍给了家人，唯独忽略了自己。富婶虽然生存在社会的底层，社会的角落，但她却有着坚持不懈的精神为自己搏得一片天地，获取她应得的幸福，她用勤劳智慧的双手牵向山外大千世界！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与富婶相遇了，她背了一大背包好几种药材，比以前精神多了，不再衣衫褴褛，不再蓬头污面，我俩相互问好，我问：“婶，几年了，你咋不来了？是我啥时无意冷落了你？”她腼腆地对我说：“不是不是，没事就不去了，娃大了，都能往回刨食了，政策也更好了，不用为生活熬煎了。”看着富婶说话的气质和精神状态，我高兴得笑了，那一刻，我相信，富婶的日子一定会芝麻开花节节高。
【作者简介】姚水叶（女），陕西西安人，于一九七八年毕业于太乙宫中学，以耕农、养殖为生，更爱文学，喜欢用笔写方式向读者传递善良，传递亲身体会过的人间美德，歌颂祖国的大好河山，对生活抱以崇高的向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