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致梁启勋书 1904年3月3日 1903年,梁启超应美洲保皇会之邀,游历美洲,10月,复返日本,着有《新大陆游记》一书,刊于《新民丛报》。其后又于来年(1904年)的正月廿三起程到港,参加在港举办的保皇大会。2月末又由港到沪,因“日俄战争”,无日本船行,又因尚在清廷名捕之中,所以匿居在上海虹口日本旅馆“虎之家”三楼上,与狄楚青、罗孝高筹划开办《时报》各事。此时梁启超写信给在美求学的二弟梁启勋,详述这段时间其在香港、澳门、上海的活动情形。 释文: 仲弟鉴: 叠来书悉。兄于正月廿三起程返港(又在船过生日)。到港住二十日(连澳门),各同门皆见。 在澳亦十日,日与大人欢言,甚乐也。三姑、伯姊皆来,达建诸兄、东初侄亦到(族人到见者尚十数)。为大人预祝寿辰,极一时之乐。贵和侄聪明婉娈,过于其姊,兄甚爱之。最妙者家中小孩,多云不记我面目,惟启雄、贵和则云认得,殊可笑也。兄日抱彼二人坐东洋车买玩物、食物。兄临行时二人必要随我同来,大闹了一场。兄又与合家人影相,又携和侄同影一幅,现尚未晒好,迟日当寄弟也。大人醉了几回,醉时甚可惊也。东初娶亲,我辈不久便做亚公了,为此事合家人皆回乡。兄起行后即往,且过清明也。东初姻毕后亦即来东游学,现谋官费不至得否?此为“掴”主义起见,不得不多用子弟也。业顽劣犹昔,兄归家数日,大约亦以骂彼占强半日子,真败兴也!大人醉后则更不得了矣。(我初到之日)彼竟偷我银二百余金,此事大人不知,伯姊见其形状诡异,且买金表,知必为彼所偷也。然待查出时,彼已遁回家,故亦无从追之,且恐张扬,伤大人心,故听之而已。此子如此,真是家孽,可叹也。现竟无法处置之,但欲流之于墨西哥而已。此事较鲍炽之外甥,尤为难处也。廷璋亦来省视余,此子弱质如此,真可虑。兄此行带启森、启文出来。森在报馆佣工,月求数金耳。文则医病也,文脑筋极钝极,不知何故,待医后或有望耳(以上言家事竟)。 兄见长者数日,长者以二月六日行,先往南洋,后至澳洲,将来欲由澳而欧,由欧而美,此亦无可如何也。同行者鲍炽也,长者以全力欲再举办此事,然成否殊难料耳。 港局现由君力、季雨、君勉同主持,条理颇改良。商股现收得者,尚不及三十万。 广智近由擎一主持,条理秩然,以后可无虑。惟前此借款太巨,今难猝还耳。存书银得值十万(原价也,若售价则廿余万矣),真可吃惊。其实前此慧、荫两人亏空皆不巨。荫之亏空,则在临交代时也(亏五千余),然荫数目糊涂极,依其所报告,则第一年尚须亏本,此必无之事矣。彼每月所费总须二三百,不取于局为何?取则其真亏空者实不少,彼五千不过其表面者耳。但前事即亦不必复问,此后则用三权鼎立法,擎一总理,有潘(先生所荐)某为管银,孝高核数,此后必稳矣。现在只卖旧书,并无新印,然正二两月,每月亦售书二千余金,每月赢余六七百元也,更得数种佳书,必恢复矣,可无念。 福生泰不佳,然未告大人。兄现迁至报馆三楼居住,每岁亦可省费千数也。罗昌处现已改作广东官费生,可以稍轻本党之负担,甚善甚善! 兄至粤,岑督幕中人皆来见,张鸣岐(岑所最亲用者)且以云阶之命来询治粤方略,然千疮百孔,从何补救,实无可言也。孝怀在幕极有权,彼等皆来,谈了两日夜也。 觉顿无用之极。时敏学堂现全入本党势力范围。子良为总教习,重俨所监督其余各人,皆来拜门,甚可喜。 香港《商报》现已销二千份,压过《中国报》,亦意外也。孝实、研诒二人主持之。孝高已搬机器到沪,沪报尚四月乃能出报,必甚佳也。兄到沪已十日,被擎一、楚卿辈监禁,不许出门见人,苦不可言。欲逃遁而又久无船位(因战事,日本船不行),直至今日犹在沪,尚需待三日乃能行也。百事不如意者须多,可慰者亦不少。弟在彼处既能求学,则亦宜安之,不可思逃遁他处,求适宜之校殊不易,此不可不察也。宜多学话,至要。 任顿首。 三月三日由上海。 辛亥革命以后,梁启超、梁启勋兄弟海外归来,意图在政坛一展身手。1912年5月,进步党成立,9月,梁启超被任命为司法总长,梁启勋任中国银行监理、币制局参事等职。 1919年旅欧回国,作为公共财政、律法、图书馆和讲学的启蒙师与先行者,生活赋予了梁启超更多的文化涵义。这十年中,梁启超组织社团、着力教育,在更大意义上承担了导师、慈父的角色,梁氏兄弟在“南长街54号”的聚会更多了,并且此时的梁启超专心治学,与家人共享天伦成为这个时期梁启超的主旋律…… ![]() 《时报》一日千里 始编《国史》致梁启勋书 1905年3月21日这封信主要向梁启勋述及这一年来《时报》和《商报》的成功,《时报》已是当时上海第二畅销之刊物,而《商报》已在香港占第一家位置。另编纂《国史稿》已到战国,亦有许多发现。又闻黄遵宪逝世噩电,伤心不已。黄遵宪与梁启超为广东老乡,具有文友兼战友的深厚情谊。自戊戌政变后,二人密切交往,具有共同的政治理想与共同的文学主张。释文:(弟译书事可速从事,此次寄上美金一百元,请往收。)所爱念之仲弟鉴:清明节来书悉,久不得书,手此甚慰也。条复如下,启文常使我脑筋暴跳如雷,今亦欲如弟所云置诸度外矣。罗昌事却全非出自佛意,昌求我,我自为彼致书于其父耳,佛尚未知也。据昌言虽有成言,然尚未立契约,口话无凭,或可挽救也。弟前日之书久已烧去矣,无从复以寄家中。顾兄之不欲寄者,非惧大人之怒,弟实惧大人之自恼而已。我兄弟远在万里,不能一日承欢,则亦已矣。何忍更增堂上之怒耶。此意弟想能鉴之。惟家中诸子弟性质日下,其原因实如弟所云云。兄尚欲作禀几谏,兄言之胜于弟言之也。惟启文之顽状,竟不敢禀大人,仍往往作为喜慰之词,真无法也。大人顷来两书,今以寄上。启业前书亦已觅得,一并寄上。彼自寄此书后亦并无第二书来,想恶性终难改耳。化学书实尚未寄,因前日托皇后船之一崽仔带,而彼竟未来,故至今各书仍存德猷(森)手也。今即补寄上电学书,日间访购便是。程斗事托程耀父助之最妙,兄加一书想必更有力,但今已忘其住址,故写一书托耀寄去社,转托彼可也。《新小说》实不能出版,不关弟之悬望也。《秘史》第二编则竟是德猷之误耳(德猷在此甚得力)。今想已补寄耶。第三编不日又出版了。《时报》一日千里最为快意,现每日总添数十份,现已实销至七千二百余份,在上海为第二把交椅矣(《新闻报》第一)。《中外》前此六千余,今跌至三千余。豚子恨我辈入骨髓(治外法权即驳《中外》也),日日谋所以相倾陷者,但求无隙为彼所持耳。德国领事最可恶,其心殆欲尽封禁我国报纸,而尤切齿于《时报》。江督周馥亦恨《时报》入骨(因骂之)。而《新闻报》亦妒我,《新闻报》者福开森为东家,一则妒我之进步,二则因铁路档案恨我,故《时报》今亦在四面楚歌中,惟步步谨慎而已。《时报》之无龙象告白者,乃大喜事,弟未知耶。前此初开无告白,故不得不以自己的塞纸,今则告白充斥辐辏,私家的反无地可容矣。《商报》亦大起色,在香港已占第一家之位置矣。年来此两事总算成功也。近编《国史》,诚大得意,发明许多新境界,常有手舞足蹈之乐,然呕气处亦不少,呕者谁?即前此史家是也,勿论他人,即孔二先生已抠我不少矣。彼将前史许多删去,又任意去取,证以他书,彼造谣说谎之处,不知多少,真乃误人!然见所编已到战国时代,自此以后不必和二先生呕气,殆又要和阉人呕气矣。兄近日在《丛报》之文多属史学的,弟观之自见。《时报》无作新告白,亦一好现象也。前此与各书局订特别条约,登便宜告白(二三者之间耳),今告白充斥,不能容彼等也。老猷与作新断绝关系久矣。《丛报》并非受一般冷视,徒因出版太过自由耳。现最畅销者《政艺通报》、《外交报》,因出版依期也。公度逝矣,以今之时局,失此人,真可痛哭。秉三方全力运动,得数要人,欲保公度出,当日俄外交之冲,今忽得噩电,嗒然若丧也。弟闻之谅亦悲苦耶。匆匆作复。即问学安。兄顿首。三月廿一。 ![]() 海外流亡 姐弟情深致梁启勋书 1905年9月22日梁启超自幼受伯姊照料,与伯姊感情极好,流亡日本时,伯姊也随之在日本生活。伯姊产下二女,因力不胜而亡,梁启超为此表达伤痛之情。释文:仲弟鉴:昨日得汝八月二十日来信,呜呼!仲弟汝犹问伯姊耶?痛哉!痛哉!我等亲爱之伯姊竟于一昨夕弃我等随母大人于地下矣。初,姊有身,医者及产婆屡诊视,皆决其为双胎。我等闻之皆抱忧虑,然不敢以语姊。临产一两月间,姊自觉甚苦痛,常惧死,每日夕与诸弟相对辄作不祥语。然屡问医者,皆曰无伤,亦稍安心。惟姊语气之间皆甚怪异,近十日来,无论向何人,皆若作遗嘱语者。前日早晨(九月二十日),我尚未起,姊与思顺语,忽抱之大哭,而嘱其常劝我勿太用心,善保身体云云。由今思之,知其噩机已动矣。是晚十二点半姊辛苦一生,未尝得一日安闲。自来滨后,彼常与汝嫂言:自己命苦,不能享福,今此数月,较之前此,有天堂地狱之别,窃恐非福,恐衣禄遂尽矣。兄常笑嗤之,不意其果应此言也。即彼到此后,因怀妊之故,未尝一度出游,又医者言有胃病不许乱吃东西,实亦未尝得一日享用也。姊念弟甚,至前日见弟译稿,知弟能从西文译尔许大书,欢喜无量,惟日望弟归甚切耳。呜呼,孰料姊竟不复能见弟一面,而遂瞑耶。计此次病源,本缘前此诸胎产后失调养,血气已亏,又经数年久疟(疟根到此乃断),身子实已虚弱,在此数月,终日未尝离药炉。而此次复系双胎,当下两胎时,气力已竭,成强弩之末,以胎衣久不下,故良血下泄,瘀血上升,是以及此,医者非不尽力,药治亦非失时,人力已尽,竟不能救,呼天而已。兄接弟信时,送殡正归,读信中问伯姊一语,复不禁一号恸也。姊屡言欲作信与弟,惟病奄奄,打不起精神,常言产后必作书,而今已矣。弟在万里外闻此,必当哀痛欲绝,兄欲告不忍,欲不告又不忍,今晨挥泪写此,呜呼我弟,汝当知汝孤身远客,父兄念汝甚至,许汝得书一恸,以尽爱情却,切勿久戚戚,以增汝兄一重忧思也。言尽于此,他事续陈。兄功启超。九月二十二日。前寄汇票一张,美金二百元,今复将副票寄上。 |
|
来自: 百了无恨 > 《民国1912-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