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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于《兵器》杂志2006年4月刊。本次转载时经重新二次内容完善及编辑、补充部分插图和整理。   2006年1月10日伊朗宣称重启核研究行动。由此伊朗与西方的核问题谈判的基础不复存在。有关“美、以将联手空袭伊朗箭在弦上”的传闻一下子遍布欧美媒体。亲以色列的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透露，以政府已下令空军做好准备，可能在今年3月借道伊拉克空袭伊朗。 种种迹象使外界回忆起25年前以色列空军千里奔袭巴格达、一击摧毁伊拉克核弹之梦的奇迹。以色列坚定阻止任何中东国家拥有核武器的强硬立场，让许多人相信伊朗将大难临头。美国军史专家罗格·W·克莱尔曾出版过一本关于那次空袭行动的专著《阳光下的突袭》，讲述了“巴比伦空袭行动”的台前幕后，今天看来颇有参考价值。  为了石油，出卖核技术 20世纪20年代，英国殖民者将委任统治的美索不达米亚、库尔德斯坦和南部什叶派教区集合成一个新的国家伊拉克。这个拥有巴格达和巴士拉两座“阿拉伯圣城”、人口在阿拉伯世界中仅次于埃及的国家从诞生之初就心存领袖情结。不管谁上台执政，塑造军事大国、建立地区霸权都是他们不变的信念。 1967年开始掌握伊拉克实权的复兴社会党副总书记萨达姆凭借本国丰富的石油资源，在各大国间纵横捭阖，大举扩军和购买先进武器，并对核武器情有独钟。他希望自己能成为“20世纪的尼布甲尼撒”（古巴比伦国王，他曾灭掉以色列国家制造了著名的'巴比伦之囚'），有朝一日使伊拉克凭借核武器成为阿拉伯第一核国家，以盟主身份率领阿拉伯兄弟与犹太复国主义决一雌雄。  萨达姆·侯赛因 ，伊拉克前总统 此前，伊拉克原子能委员会与苏联合作于1962年在巴格达市郊的图维塔建立一个2兆瓦的研究用核反应堆，但因功率太小，反应堆无法提供制造原子弹所需的铀和钚。1976年伊拉克在图维塔又实施一项代号“奥西拉克”（Osirak）的核项目，计划建立两个核反应堆，其中一个是“奥西利斯”（Osiris.古埃及主神），功率70兆瓦；另一个是“奥西斯”（Osis)，功率仅1兆瓦，但伊国内技术力量只够完成土建施工，对核心技术则爱莫能助。 为了尽早搞出原子弹，萨达姆指示开展石油外交，寻找新的合作伙伴。起初，同为穆斯林国家的巴基斯坦齐亚·哈克军政府也在秘密发展核武器，希望与伊拉克联手，但萨达姆鉴于伊拉克空军训练大多由印度负责，再加上自己于1979年成为伊拉克总统后一门心思筹划对伊斯兰革命后的伊朗展开军事行动，到时候少不了要印度在旁边帮衬，于是暗地里指示有关部门让伊巴两国本来很有希望的核合作不了了之。  1998年，印巴互相威慑，48小时内进行了11次核试验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20多年后萨达姆不仅没有弄出半颗原子弹，连自己都成了阶下囚（编者注：2006年12月30日被处决），而巴基斯坦则成为国际社会公认的“事实核国家”。 伊拉克的石油武器很快在拥有先进核技术的法国奏效了。萨达姆亲自出马，结交法国少壮派政治领袖希拉克。两人结下深厚感情。1980年3月法国密特朗政府出人意料地宣布为伊拉克提供一座价值2.6亿美元的70兆瓦核反应堆，并在巴黎为伊拉克培训600名核技术人员。即将与伊朗开战的萨达姆得知消息后兴奋异常，特意将“奥西拉克”核项目改名为他酷爱的大马士革刀的名字“塔穆兹”，两个核反应堆也分别改名为“塔穆兹”一1号和“塔穆兹”-2号。  “塔穆兹”-1号核反应堆施工工地，安装堆芯的防辐射深坑已大体竣工  “塔穆兹”-1号核反应堆内部情况  “塔穆兹”-1号核反应堆内部情况  “塔穆兹”-1号核反应堆内部情况 在法国的帮助下伊拉克核反应堆工作进展迅速。1980年7月,一位伊拉克科学家向萨达姆汇报：“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塔穆兹计划'在一年之内就能完成。”以色列《国土报》当时评估，由于法国核反应堆出口限制比苏联宽松，再加上技术档次更高，伊拉克核反应堆一旦运行，即可生产出制造原子弹所需的优质材料铀-235，最迟到1984年伊拉克将拥有第一颗原子弹。 而早在1980年初，以色列摩萨德情报机关便掌握了伊拉克核计划的实质内容，并向政府警告称，伊拉克核反应堆进展速度比人们预料的快得多，必须采取行动加以阻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1979年萨达姆（右三）与希拉克（左二）在图维塔核试验室参观  1980年法国向伊拉克捉供核反应堆的合同书 借刀杀人，只差一步 萨达姆的如意算盘彻底刺痛了以色列人。“不能容忍阿拉伯国家拥有核武器”的原则促使以色列强硬派总理贝京决心用一切手段加以阻止。 以色列外交部和摩萨德情报机关首先动手。法国的老朋友——以色列内政部长西蒙·佩雷斯一连两个月待在巴黎，与法国政府官员接洽，试图劝说法国中断与伊拉克的核合作，但当时伊拉克不仅向法国提供充沛石油，而且还是法国军火商的头号“金主”。法国一名官员甚至反讽佩雷斯当年不正是法国帮助你们以色列拥有核武器吗？ 外交走不通，于是以色列摩萨德特工将黑手伸向那些与伊拉克有关系的西方公司，除了用邮包炸弹和匿名信威胁恐吓外国科学家外，还真的出手暗杀了一名参加伊拉克核计划的法国科学家。以特工还在法国港口布洛涅制造一起爆炸，将准备启运伊拉克的核反应堆堆芯炸成一堆废铁。但法国人很快又补造一个，准时给伊拉克人送去。 以色列利库德集团领导人、总理贝京决定采用非常手段阻止伊拉克的核活动 看来只有用非常手段才能解除伊拉克的核武装了。在1980年10月的一次以色列内阁紧急会议上，总理贝京宣布将通过突袭手段在伊拉克核反应堆建成运行前将其摧毁，行动代号为“巴比伦”。在突袭方式上，以色列曾设想派突击队去完成，但由于以色列与伊拉克并不接壤，要越过那些敌视以色列的国家领土去破坏戒备森严的伊拉克重点军事目标，成功把握实在不大。考虑到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胜利，以政府最终决定由战功显赫的空军来完成这项突袭任务。 正当以空军积极备战时，1980年9月21日，伊拉克悍然向邻国伊朗开战。靠美国武装起来的伊朗空军以牙还牙，对伊拉克境内所有军事和民用设施展开地毯式轰炸。9月30日伊朗F-4'鬼怪”战斗机群飞临图维塔工地进行轰炸，但由于投放弹药太少，伊拉克核设施未受结构性破坏，仅实验室和部分附属设施倒塌。 以色列失望之余也受到启发。10月14日10余架以军F-4“鬼怪”战机换上伊朗空军的涂装，冒充伊朗空军，穿越埃及、沙特阿拉伯雷达的监视，对图维塔工地进行了更猛烈的轰炸，但这次嫁祸于人的袭击效果如何，至今也搞不清楚。只是遭此袭击后伊拉克防空军加强了防范、在图维塔四周增设对空警戒雷达和更先进的苏制萨姆-3/6防空导弹。以总理贝京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要求以空军必须切实落实“巴比伦行动”，让“塔穆兹”反应堆成为一片废墟。 分工协作，务求准确 以色列与伊拉克相距1000多千米，派飞机轰炸伊拉克核反应堆，需要飞越约旦、沙特阿拉伯乃至叙利亚领空，可以说“巴比伦行动”是以色列历史上距离最远的一次空袭行动。如何保证飞机进入目标区并顺利返回，令具体实施者以空军参谋长艾弗里伤透了脑筋。更要命的是，还有数百名法方援建人员待在伊拉克核设施区内，如何让他们幸免于难，艾弗里也必须把握好时机。 以色列对突袭战机型号颇多斟酌。1973年“赎罪日战争”后美国花大本钱重新充实以色列的武器。以空军引进了约650架顶尖的作战飞机。以军原打算选择惯用的A-4“天鹰”或“幼狮”型攻击机。它们结构坚固而且是专业机种，在打击威力上也更有效，但它们都必须进行空中加油，一旦遇到对方空中拦截，后果不堪设想。剩下可供使用的便只能是刚刚装备的美制F-15制空战斗机和F-16多用途战斗机。这两种飞机的作战半径都可覆盖伊拉克全境，可携带空对空导弹、空对地导弹和激光制导炸弹等多种武器。 以色列巴比伦空袭行动的主角F-16（上）和下-15（下）战斗机 至于飞机携带什么炸弹，以空军本想用AGM-62A“白星眼”、AGM-12“公牛眼”、AGM-65“小牛”等空对地精确制导导弹。然而越精密的导弹，禁忌也越多。这些导弹必须在一定高度发射，对天气和空中能见度要求很高，尤其高技术武器易损性强，其制导系统、动力系统、稳定系统只要有一个零件发生故障，整个武器就会失效。为确保万无一失，以军决定用Mk84普通炸弹当主力。普通炸弹是靠地球的引力投向目标，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它不会受到任何电子干扰。 另外普通炸弹还有一大优点——能低空投放。为炸穿核反应堆上面厚达3.35米的钢筋混凝土制顶罩，以色列原估算的需用弹量为7吨TNT当量的炸弹，但以空军决定用双倍、即15吨TNT当量的炸弹，来个“双保险”。 为了保证空袭的成功，以空军挑选了20多名一流的飞行员组成空中突击队。他们对行动中超密集队形低空飞行、空中遭遇、两分钟内完成轰炸任务等细节进行了反复操练。所有参加行动的飞行员的操作技术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即便是闭上眼睛也能干。以军飞行员除对设置在内格夫沙漠的模拟目标进行反复攻击外，还长时间地驾机在约旦和沙特阿拉伯沙漠上空往返飞行，目的是培养耐力和摸索阿拉伯国家雷达防区中的盲点。 更令人称绝的是，突击队员们还研究出一种奇妙的飞行队形。当机群按这种队形飞行时，在雷达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类似于大型商业班机的大亮点，而不是一个机群。 这些飞行员中值得一提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队长巴哈里上校。他是名副其实的飞行老手，不仅有几千小时的飞行经历，而且在前3次中东战争期间亲自驾机同阿拉伯、苏联和古巴飞行员交过手。另一位飞行员则是驾驶F-16的伊兰·拉蒙。他后来差点成为第一位进入太空的以色列宇航员，只因2003年1月17日美国“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失事而血洒长空，年仅48岁。 巴比伦空袭行动的飞行员之一伊兰·拉蒙。照片中的他身穿宇航服、准备随美国“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进入太空 以色列还像往常一样，要求美国帮助提供伊拉克核反应堆的卫星照片，但美国不同意以色列利用美国的情报和武器去进行如此违背国际关系准则的行动。摩萨德便私下通过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关系，搞到一卷仅20克重的微缩卫星侦察胶卷，经特殊处理后放大，清晰地显示出伊拉克核反应堆的各种关键设备、安装分布位置及经纬坐标。 “巴比伦行动” 由于担心消息外漏，以色列两次推迟行动时间。1981年6月2日贝京总理签署实施”巴比伦行动”的命令。飞行员们直到离行动开始不到24小时的时候才知道具体的行动时间。6月7日（星期日），红海旅游城市埃拉特附近的空军基地，以色列F-15和F-16共14架战机的飞行员们相继登机。稍顷，满载武器和燃油的飞机分批次跃起。所有飞机编成超密集队形，按预定航线低空飞行，全速奔向伊拉克。为掩人耳目，这14架飞机的垂直尾翼上，全都漆成了约旦空军黑白灰三色圈标记。 约旦皇家空军现役的f-16战斗机 图示：巴比伦行动中，空袭编队的示意图，8架F-16分成了前后两个四机编队，以12000英尺的距离相隔前进，而负责掩护的6架F-15则分成3个双机编队，在编队的左、右和后方提供掩护。 选择正确的航线无疑对行动成至关重要。当时中东地区的战争或武装冲突接连不断，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建立了严密的防空雷达侦察搜索网络。针对这一情况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以色列机群放弃了直飞巴格达航线。尽管该航线距离伊拉克最近，但它必须经过约旦北部和叙利亚南部，风险太大了。 他们改走“弯路”，利用雷达盲区，从以色列低空起飞后径直往南进入沙特阿拉伯，尔后改飞东北方向直指巴格达。由于实行全航程无线电静默，飞行员耳机里只传来机载雷达报警器发出的“咝咝”电流声。 这批伪装的“约旦军机”很快飞临沙特阿拉伯空中警戒区。沙特航管员通过国际通用应答频道询问这些不速之客。队长巴哈里用流畅的英语回答道：“约旦空军，例行训练。”因沙约两国关系友好，两国军机互相偶入国境是常有的事，沙特方面信以为真，便不再注意这批“约旦军机”。巴哈里在确认危险解除后，立即向总部发出“黄沙丘”的暗语，表示飞行顺利。以色列空军总部从这短短的几个字中，便了解了编队的飞行情况。 投弹 6月7日17时10分突击机群飞临伊拉克领空。为了保持袭击的最大突然性和躲过伊拉克的萨姆导弹，以色列机群又拿出了它惯用的低空突防战术。队长巴哈里一推操纵杆，紧随其后的另外13架战机骤然降低高度，贴近地面飞行，高度为10~20米，钻进了伊拉克雷达的盲区。 当机群距目标约64千米时，F-15和F-16两型飞机分离，F-15跃升到5000米高度为F-16护航，F-16则迅速爬升至600米高度，转舵由西向东，进入轰炸航线。17时33分巴哈里驾驶的带队长机发现了一个高20米的圆顶水泥建筑物。建筑物三面筑有一道马蹄形土堤，四周部署有高炮和地空导弹阵地，这就是伊拉克的“塔穆兹”核反应堆！ 以色列空军的F-15I战斗机，在这次行动中，F-15机群将会提供安全保障 以色列选择这个时间进行攻击是颇费了一番心机的。飞机此时正好自西向东背着阳光发动攻击，视野清晰，可以准确投弹，保证命中精确度，而驻守厂区的伊拉克防空部队却只能对着阳光射击，准确性必然大打折扣。等到轰炸结束，即将降临的夜幕又可成为以机摆脱伊拉克截击机群的最好屏障。 在进一步确认目标后，巴哈里发出战斗指令：“开始攻击！”这是整个长途奔袭过程中唯一的空中指令。8架F-16立刻从不同方向进入目标区。巴哈里投下了第一枚激光制导炸弹。炸弹从距反应堆堆体550米的空中径直落下后，由重力加速度产生巨大动能，使炸弹垂直贯穿了敷在反应堆堆体顶层厚数米的防爆水泥隔层，引起反应堆主体内部猛烈爆炸。紧随其后的另外7架F-16依次飞过带队长机的中心投弹点，将14枚MK.84普通炸弹投进了被炸开的缺口，两架飞机的前后投弹间隔不超过15秒钟，炸弹准确命中目标：整个袭击历时仅2分钟。 图示：巴比伦行动中的真实画面，F-16战斗机照相枪的视频截图，图中可以看到F-16的火控计算机已经设定为CCIP模式，正下方弹着点的白圈正直勾勾地瞄准着反应堆的白色穹顶。 直到大祸临头，伊拉克防空火力才猛然醒悟。苏制高射炮的火舌在空中交织成无数条弹幕。附近居民门窗玻璃都被震碎，人们还以为是往常伊朗飞机的空袭，纷纷躲进防空掩体。伊拉克人的相继抵抗没有伤到以军战机半根毫毛。在完成任务后，以色列战机迅速升空脱离，并最终按计划成功返回基地，途中没有遭遇任何阿拉伯国家战机拦截。 返航后在基地内兴奋地进行合照的小伙子们，前排右侧坐在地上的人是攻击编队的指挥官泽夫·拉兹中校 以色列贝京总理率领政府阁员慰问行动归来的飞行员，，巴比伦行动的成功更增强了以色列强硬派在政府的影响力 以色列贝京总理率领政府阁员慰问行动归来的飞行员，，巴比伦行动的成功更增强了以色列强硬派在政府的影响力 巴格达核梦想破灭 事后查明，“塔穆兹”-1号核反应堆的心脏部位——生产铀-235的重水堆机房已成一片废墟，巨大的屏蔽钢罩被炸出多个直径达5米的大洞，安放巨型计算机的中央控制室墙倒屋塌。萨达姆苦心经营的核反应堆被以色列人用了不足两分钟的时间就彻底摧毁了，巴格达进入世界核俱乐部的梦想也随之破灭了。 图示：攻击结束后的塔穆兹1号反应堆，白色穹顶向内塌入建筑物内部，整个反应堆彻底报废。 由于空袭是在周末进行的，法国援建人员大多不在现场，所以只有一名法国值班专家不幸遇难。1981年6月10日法国援建团启程回国，援建顾问团团长是这样敷衍伊拉克方面的：“即使在伊拉克政府保证安全和资金的条件下，重建反应堆至少也需要5年的时间。”法国人以后再也没有回到图维塔工地，这也是以色列政府最希望看到的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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