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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假装满不在乎,证明真相惨不忍睹

 走路once 2023-01-07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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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上高一暑假那年,家里的老叔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说是让我帮个很重要的忙,细问之下才知道,是我家里的堂弟的母亲去世了,堂弟在寄宿学校还不知道,让我回家是因为我们关系很好,等堂弟回来了,如果他情绪失控,有我在身边会好处理一些。

在当时,我并不明白处理这两个字的含义是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认为这件事非常重要,当我跟着其他亲戚火急火燎的到了堂弟家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我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家在灵堂前有说有笑,全然没有半点哀伤的气氛,挂落两旁的白帘被几个打闹的小孩拉扯的歪七扭八,老叔见我来了,简单给我布置了一下“任务”,

等下堂弟回来,让我先到一旁,他们几个大人跟堂弟把事情说清楚,如果堂弟情绪失控,让我赶过去做好情绪安抚,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领了任务,便无所事事的在一旁等着,大人们还是继续欢声笑语,聊着我完全不感兴趣的家长里短,长辈们围坐在一起,时而指指点点婶婶(堂弟的母亲)遗照,比比划划小声嘟囔着什么,时而表现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而打闹的孩子们似乎此时和我一样,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所以只能各凭“本能”参与其中。

堂弟来了。

他来的比我想象的晚了一些,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也许是因为即将面对的事情让我和堂弟多少有点感同身受,我见他走来,我也站起身要朝他走去,

那时,他身边的大人给他围了一圈,我确定他真的没看到灵堂前他母亲的头像,因为那些叽叽喳喳的大人们给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听得分辨之处,都是在夸他学习用功,夸他英俊挺拔,夸他少年得志,

他们没有贬低任何人,他们没有拿任何人做对比,他们只是在捧他而已。

总之,我没听到半点令人伤心的消息,而在此时,身后走来的老叔提醒我:

“还没让你去呢,你急什么?”

“回去坐着,让你来你再来。”

当时的我感觉瞬间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孤立了,因为似乎只有我才知道事情究竟有多么严重,婶婶去世了,堂弟未来要孤身一人,这个家还需要他撑起来,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他处理,但是为什么其他人的脸上总是洋溢出一副幸福的模样?好像这件事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喜事一般,

但事实就是,知道真相的我只配在一旁听后命令,而刻意营造欢天喜地的叔叔伯伯以及那些我从未见过的乡亲们,正在簇拥着堂弟,带他一步步逼近他迟早会见到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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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堂弟在看到他母亲的灵位时,只是轻声抽泣了几下。

我猜想,许或是在来途的路上,他早已意识到了什么,或者说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悲伤,堂弟本能的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作为一个早年丧父的孩子,我无法想象他在成长期间的内心活动究竟是怎样,我与他的关系之所以看起来很好,是因为我们之间彼此有着对青春最起码的尊重,

一起玩闹,一起分享见闻和秘密,但绝不涉及彼此的内心,除非对方有意吐露什么,保持着君子之交的热情,且不拿荷尔蒙这三个字作为做出愚蠢事情的挡箭牌。

值得庆幸的并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而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在因家庭原因各奔东西之后,时不时的联系让我们在外人看来关系很好,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堂弟出乎我意料的相对平静并未让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大人们意识到这个少年不需要他们的安慰,但这并不等于他们会因此老老实实的帮助他处理婶婶的后事,

他们依然以各种看似合理实则多余的安慰去倾诉他们的表达欲,而身后那些吵闹的孩子们不知去了哪里,长辈们交头接耳的对象锁定在了灵堂前默默注视母亲的表弟身上,他们用暮气十足的眼神眯缝着那个脸颊上仍有余泪的少年人,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们该给那个已经离世的人一点尊严,给他的孩子一点尊严,而不是身在此处,要么滔滔不绝的议论,要么粉饰一切的叫嚷,

也不该如我那样,被安排在了角落,身体与灵魂困在一张木椅上,都不知道究竟在等待什么,

但是心里,却始终焦急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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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堂弟在许许多多的人的簇拥下,办完了这件事。

我甚至都无法形容这究竟是喜还是丧,因为除了堂弟之外,似乎所有人都在这场跟他们其实无关的事情上,各自扮演着他们自认为举足轻重的角色,

再后来,我跟堂弟终于有时间坐下来说说话了,说的也都是无关痛痒的闲话,安慰的,帮助的,保护的话,其实一句都不重要,

但好像这些不重要的话,也必须说出来,且要说的真诚,说的郑重其事才行。

我已经忘了当初堂弟的模样,时至今日,我也不清楚他是否从当初的痛苦之中真正走出来,

甚至我连他此时此刻,究竟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冷到,赚钱多不多,有没有买房买车,一概都不清楚。

不是因为我们闹掰了,也不是因为我们感情淡了,就是过了某一个时间点之后,我们都有了一个不再联系的理由。

而那个理由不重要,不再联系才重要。

时至今日,我回想起那个时候的众人,思来想去那个忙碌中透露着混乱的场景,思前想后只总结出了两个字:

荒唐。

那些围在堂弟身边的成年人,那些指指点点的看客,那个不知所措的年轻时的我,那些看似安慰实则各有目的的对话,那些看似鼓励实则看热闹的心态,

那些只等时机成熟,实则根本不存在时机成熟的等待,都是看似合理实则荒唐至极的存在。

而唯一那个不可说荒唐的人,

却在那一天,彻底失去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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