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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灿全 一九六六年新春伊始，从湖北的武汉、黄石、咸宁、崇阳、通城等地的几百名新兵学员，在云贵高原通海西城的一座寺庙军营中，度过了在部队里的第一个春节。 鉴于全体新学员远离故乡亲人，从内陆应征入伍来到祖国西南边陲，为保卫祖国援越抗美而不辞辛苦地努力学习军事技术，况且又是大家在部队度过的首个春节，军分校首长特别的重视，召集了三个中队的队长及司务长的专题会议，研究和安排了基层春节期间改善伙食的问题。 在军分校后勤部门的具体策划下，自己所在的三中队司务长，用亲自操作与指导相结合的办法，带领炊事班与帮厨的学员，从腊月二十九到大年三十连轴转，忙乎了整整两天，精心烹饪制作了近二十道节日大菜。这些荤素搭配的菜肴，除了充分体现了云贵川当地的年菜特点外，还特地配有几道没有辣味的湖北风味大菜。 为了烘托出春节的热烈气氛，营房大门上方挂着装有灯泡写有“欢度春节”的四个大灯笼。沿着彩门向两边延展的院墙上，也挂着用电线串联起来的彩色灯泡。夜幕下，被彩灯勾画出的轮廓，显得朴实大方喜庆庄重。 年三十的下午四时正，正在为更快掌握无线电专业技术而在紧张学习的学员们，在一声长长的哨音催促下，来到院中集合整队。全体学员聆听了中队长简短的春节祝词后，年饭就隆重的开始了。 兴高采烈的年轻学员们，以班为单位围蹲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当时还没有餐桌椅子），大伙儿一改平日矜持的面孔，毫不顾及大快朵颐着节日的美食，大口喝着难得的美酒。学员们放开肚量，为平日清淡的肠胃，用节日丰富的牙祭，尽情尽量地犒劳自己。大家相互祝贺新春愉快，新年进步，现场一片沸腾，洋溢着欢乐美好的氛围。 当年饭大餐开始不久，出人意料的是，大队首长一个不落的出现在三中队会餐的中央台阶上，这些重量级的不速之客，是来为全体干战恭贺新年的。 首先是大队政委深情地致以春节的贺辞，然后是大队长动情地节日祝酒。作为昆明陆军学校通海分校的长官，身为东北汉子的他此时非常激动，讲话的声音显得有些伤感哽咽。他讲话结束时，竟然一把夺过身边一位学员手中的军用搪瓷杯，倒满一整杯酒，分别向中队干部、教员、后勤人员激情地举杯。 大队长在最后向全体一百多名学员敬酒时，此时此地的他，在率性与血性的驱动下，竟然毫不顾及，毫不犹豫地将杯中余酒（约有好几两酒）一饮而下。大队长这种豪情，立刻引发了现场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大队长喝酒的阵势和豪爽，立马将这一百多名年轻军人的情绪充分地鼓舞与调动起来。 当时的社会，早已形成了对人民解放军光荣伟大的崇尚。能成为人民军队中的一员，是每位革命青年的理想与光荣。 来自湖北的这些青年，不但幸运地穿上了军装，而且还走进了部队军事院校深造。当时的军营虽然简陋，学习虽然艰苦，但在全体新学员的心里，却是满满的荣幸、责任和劲头。 为了保卫祖国与履行国际主义，学员新兵们第一次远离故乡和亲人，第一次在部队革命大家庭里，度过中国人最传统最隆重的春节。此时此地大家的心情，都会是高兴与思念的喜忧参半。 这种特定的条件下，新学员们自然而然的将亲情、乡情、友情交织在一起，将平日里绷得紧紧的难得放松的情绪一扫而光，露在脸庞上的全是久违的笑容。并且，他们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精神，在大年三十聚餐的喜庆中，相互间毫无顾忌地喝酒、劝酒、比酒与闹酒。 于是，在寺庙的军营大院里一片喧闹声中，到处都充斥着碰杯与闹酒的声音。中队干部与战士相互敬酒；学员与教员相互敬酒；干部与教员相互敬酒；老班长与新学员相互敬酒。连续不断的几百次敬酒喝酒，好似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酒光杯影”的大片一样。同时，这也深刻体现了革命军人之间的情深深意切切。 近两个半小时的年夜饭上，随着喝酒闹酒的不断升级，大家只会涨红着脸盯着自己的对手，只会溢出喝酒干杯的兴趣，将过年的大菜冷落一旁。这平时难得的美味珍馐，全被酒人不屑一顾。 其结果，年饭上的自始至终，都贯穿一种主题，即，会喝酒的带头喝；不会喝酒的学着喝；不甘落后的比着喝；酒量大的拼着喝。这种“比学赶帮超”社会主义劳动竞赛的精神，竟然在年夜饭里表现得如此的淋漓尽致。 可想而知，年三十的这顿年饭，三中队的全体干部及学员，为过大年的快乐而喧泄出来的兴奋激动，如此这般地狂欢喝酒，即使平日里有个半斤八两一斤白酒量的人，也会是抵挡不住的。加上不明事理的干战，把透着绿色入口甘甜的白酒，都误当成果酒喝了，而且，都喝如此的得酣畅痛快。这种误判的结果，有的喝多了；有的喝高了；有的喝醉了。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发生在大年三十的那些糗事，也一个接一个地被演绎出来。 酒劲一上来，喝酒误事伤身的威力开始凸显。全中队近半数者先后出现了多酒醉酒的窘态。有呕吐的；有说胡话的；有死睡的；有吵闹的；甚至还有骂人和打人的。这些因酒而起的众生相，极似庙里的十八罗汉东倒西歪，令人忍俊不禁。 至今自己仍然记忆犹新和刻骨铭心的那些酒故事，是几位战友啼笑皆非的滑稽表演。 一位平常性格活泼喜爱打抱不平的北方籍学员，为人豪爽的他，平时里常称自己酒量大，一斤酒不在话下。年夜饭里，他不但自己带头喝酒，还毫不拘束地上上下下到处闹酒拼酒，谁也说不准他喝了多少酒。年饭刚一散席，他就率先酒性发作，完全不顾副中队长作为临时监护人的多次劝阻制止，脸上绷着凶巴巴的表情，见人就骂，逢人便打，结果别人没打到，自己反而踉跄倒地。 一位身体十分健壮的湖北籍学员，虽然身体不高，但肌肉非常发达。白酒发力时，他虽然是昏昏入睡，却仍然表现出烦躁不安的情绪，断断续续地从他口中说出胡话。其意思是：姐姐已出嫁，大年三十老母亲一人孤身在家过年，他很伤心。深深地思念让他情绪失控，在眼泪的陪伴下大喊大叫，甚至出现了非常暴躁粗俗的行为。怕他因此出大事，战友只好将他摁着，用几副背包带将他与床捆在一起而限制行动。大队副政委闻讯赶来，俯身不断地抚慰着他，并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他却回答道：“你是我的姆妈！”在场的干战面面相觑。 当天晚上，自己与一位干部查哨查铺。当来到某区队宿舍时，就听到一片酒后的酣睡声。我循着一位鼾声如雷的床位走去，电筒朝帐中一照，是一位河北籍的学员。他弓着粗壮黝黑的身体，张着大口帮助鼻子呼吸，酒精使他睡得太沉了。我想将他顶在帐子的一只腿放平，当手电移至帐外凸处时，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大约上百只蚊子（云南冬天有蚊子）围趴在他的膝盖处，都撅着小屁股蹬着小长腿，在使劲地美餐。看傻了眼的我，立刻回神将右手拍去，只听扑哧一声，鲜血溅满一手掌。令人发笑的是，这样的响动，该同志却一点反应没有。第二天提及此事，周围床位的人，也都浑然不知。 一位四川籍炊事兵，其矮矮的个子，白白的皮肤，圆圆的脸蛋，厚嘟嘟的嘴唇，幼稚的神态，做事慢吞吞，满不在乎的样子，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四川娃娃兵。作为一名新兵蛋，不谙世事的他随着年饭现场气氛而随波逐流，不喝酒的他也学着别人的样子试着喝。他感到这带色且甜的酒不难喝，于是，不知深浅的他也喝了一些。当天夜晚他早早地就睡了。当晚查铺查到他的床前，就隐隐约约的看到被子中间，露出了一个又大又圆又白的东西。电光一晃真相大白，原来是这小子的屁股暴露在外。脸露愠色的中队干部，没开口讲话就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好在该新兵还胜酒力马上醒来，他揉着惺松的眼睛在床上扭扭捏捏，极不情愿地爬坐起来。在训斥中，他羞着绯红的脸庞，急忙将短裤穿好。事后才知道，四川的男人，在冬天也会有光着腚垫着草席睡觉的习惯。这在讲纪律讲文明的部队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大年三十日在部队吃的第一次年饭，自己身临其中，耳闻目睹了三中队全体干战，放得如此的开，吃得如此的热闹，喝得如此的痛快，过得如此的难忘。 在过年的大餐里，没有了干部战士之间的等级差别，没有了教员学员之间的师道尊严，没有平日严格纪律的约束。这种其乐融融的境界，深刻地体现了人民军队这个革命的大集体里，到处都充满了人性、人情，更充满了温馨。 尽管在部队春节大庆因酒而发生了不少糗事，但这也不会因此而影响人民解放军的声誉。相反的，这种恰到好处的节日现象还是人民军队中，官兵一致的政治工作原则以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校风的正能量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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