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贵的杯子，凭什么？

封面图 海报｜物道 ©

物道君语：

对于美的追逐，中国人从来都不遗余力。

成化斗彩鸡缸杯，就像一朵长在悬崖之巅的花，清雅而孤独。一代代帝王，一代代手艺人，仰望着它，追逐着它，只为靠近、靠近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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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且听物道君娓娓道来鸡缸杯的故事。

你知道，世界上最贵的杯子是哪个吗？

是它，一只成化斗彩鸡缸杯。

在2014年香港苏富比春季拍卖会上，它以2.8124亿港元的天价成交，刷新了中国瓷器的世界拍卖纪录。

如果瓷器的世界是一座山，那么，成化斗彩鸡缸杯就是一朵长在悬崖之巅的花。

很多人搞不清成化是哪位皇帝，分不清斗彩和青花五彩有什么区别，但如果说起那个最贵的杯子，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听过鸡缸杯。

没错，鸡缸杯，从一开始就是传奇。

大英博物馆 动脉影-摄（找一找鸡缸杯在哪）

大概500多年前的一天，鸡缸杯诞生了。

它的主人，是明朝第八位皇帝朱见深，年号成化。

明 成化 斗彩鸡缸杯 动脉影-摄

他可能是明朝史上最为传奇的皇帝。从2岁到11岁，经历了生父被俘虏、被叔父软禁、再起势夺权，他自己被立太子、被废、再被立。

局势诡谲之下，不知经历了多少危机四伏，也养成了他胆小内向的性格，有很严重的口吃。那时候的他，只有一位大他17岁的万宫女在照顾他、保护他。

生死相伴，羁绊深深，他爱上了这位万宫女，并且在登基之后，不顾朝野反对，封她为万贵妃，只宠她一人，并说只有她在，自己才会心安。

明 成化 斗彩鸡缸杯半成品 动脉影-摄

因为万贵妃喜欢小巧的瓷器，他便设计了图案，命人用当时最先锋的斗彩技艺烧制了鸡缸杯，只为讨她欢心。

这个小巧的酒杯，被牡丹湖石与兰草湖石分成两组画面。

一边是一只雄鸡在昂首阔步，身后的母鸡带着小鸡，在啄食蜈蚣。另一边的雄鸡正在引颈高鸣，母鸡在啄食蜈蚣。三两只小鸡，在嬉戏追逐着，青花勾勒的小脚丫，欢快地飞起。

图案的轮廓，皆由淡淡的青花勾勒而成。图案中间的空白，填补了各种色彩，如红、黄、赭、青、黑等。色彩清雅，鸡群神态灵动，不算精细，甚至有点随意，但却透露着一股稚拙的情趣。

明 成化 斗彩鸡缸杯 动脉影-摄

那时候，这种装饰手法不叫斗彩，而是称为“五彩”或“青花间装五色”。

明朝万历年间，有一本奇书叫《万历野获编》，作者沈德符就讲了他自己刚到京城时，看到成窑的酒杯，“每对至博银百金，予为吐舌不能下。”每一对酒杯要价值百金，他吓得吐了吐舌头，都不敢下手。

明 成化 斗彩团莲纹高足杯 动脉影-摄

万历皇帝的《神宗实录》有记载：“神宗时尚食，御前有成化彩鸡缸杯一双，值钱十万。”有人算过，明代的10万金，大概是今天的5000万元。

看来，鸡缸杯并不是今天才贵。

但为什么它能这么贵？

不仅因为它是爱情传奇的见证，更因为那时候的青花间装五彩代表着陶瓷技艺的顶峰，后世也难以超越。

明 成化 斗彩团花鸟树纹杯 动脉影-摄

为什么说斗彩难？

要知道，在这之前，中国人烧瓷器多是素色为主，直到元朝才出现青花瓷。而斗彩，就像它最初的名字，“青花间装五色”，要揉合不同色彩于一身。

首先，青花是釉下彩，勾好轮廓后，要经历1300高温窑火的洗礼。接着，涂染各种色彩，这是釉上彩，第二次烧制的温度要降到800度。

工序繁多，色彩纷繁，两次烧制的要求不同，一步出错，前功尽弃。

景德镇御窑遗址出土与故宫博物院藏传世嘉靖、隆庆、万历瓷器对比展   图｜故宫博物院 ©

到了清朝，斗彩鸡缸杯依然是皇家至爱。康熙、雍正、乾隆这爷孙三代，每一个人在位时，都令匠人们仿制成化斗彩。

但仿制出来的美，各有千秋。

康熙时期的青花发色是鲜蓝浓艳的，叫翠毛蓝，釉面比较坚硬，风格更为硬朗，大开大合。

可是成化时期用的青花料多是平等青，含铁量较少，色泽淡雅。所以康熙斗彩，过于工整，失之自然与柔和。

清 康熙 斗彩竹纹竹节式盖罐 故宫博物院

清 康熙 斗彩山水人物纹菱花口花盆 故宫博物院

乾隆时期仿的斗彩，则很有他本人的风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我高兴！既然要彩，就要彩得琳琅满目！

且关于成化斗彩，有个说法叫“成化无大器”。或许是与朱见深皇帝的性格有关，做的器物多是小东西。乾隆是反着来的，他做了好多大件的斗彩器物。

为了收纳自己的收藏，乾隆准备了个宝物收纳箱，叫“采挹流霞”，专门存了74件成化官窑器物。第一层，就是8只成化斗彩鸡缸杯。

如今这八只鸡缸杯，都收藏在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里。

清 乾隆 斗彩缠枝莲纹竹节耳瓶  上海博物馆

清 乾隆 斗彩双凤八吉祥纹大盘 上海博物馆

模仿得最好的，还是雍正。

对美有着强迫症的他，审美也更为贴近成化时期的柔美淡雅。在纹饰、器形、色彩上都更为接近，可把玩，有闲趣，因此雍正斗彩也被称为“小成化”。

但或许因为技艺已经非常娴熟，清朝的斗彩，不再像成化斗彩那样抽象，而是清丽精致。

清 雍正 斗彩花果纹花口盘 动脉影-摄

清 雍正 斗彩竹纹杯 动脉影-摄

如果将成化斗彩与清三代斗彩做对比，或许就像山中的野花与家中栽培的名花。

前者是活泼泼的野趣，后者是小家碧玉般的闲雅，无高下之分，唯有喜好差异。

清 雍正 斗彩落花流水纹碗 动脉影-摄

到了清朝中后期，珐琅彩、粉彩的兴起，似乎让斗彩没有那么耀眼。

但是斗彩的美，依然牵引着很多人的人生步履，比如生活在景德镇的涂杏花。

三十多年前，她一边上班，一边跟着曹义贞大师学习画青花。师傅们很疼她，因为她坐得住。学手艺，就是得静得下心来。

▲ 涂杏花老师

渐渐地，越来越多人慕名而来，拿着老瓷片、老物件，找她做器物。连故宫博物院也邀请过她复刻已无法修复的官窑珍品文物，如青花斗彩云幅坛、青花斗彩团花大缸等。

如今的她，被称为“斗彩女将军”，是国家非遗传承人，是故宫博物院特邀的文物复刻专家。

其实一开始，还挺难的。没有资料能够准确无误地讲明白几百年前的匠人是怎么做的，她只能自己不断琢磨、尝试、调整。原料早已变化，但为了接近那种质感，大冬天里，都得自己洗泥、揉泥。

但正因这份对美的执着，涂杏花的技艺在一步步登顶，自然而然地，她也一步步靠近那一份山顶的美。

图｜物道 ©

就像她被广为称道的将国画泼墨融合在青花分水的技法，勾勒在瓷胎上时，要心中有数。每到笔墨尽头，须快速回转收水。

肉眼所见，只是深浅不一的墨色。只有烧成之后，才能看出哪里是衣服飘逸的纹理，哪里是云雾飘渺的天色，哪里是古朴凝重的湖石。

这就像一个人的寻美之路。你不能奢求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山的远方就有美景，你只能走好每一步。人生，本就是落笔无悔。

图｜物道 ©

不禁又端详起了，涂杏花老师做的这只斗彩鸡缸杯。

500多年的岁月悠悠，每个时代总有人在模仿这只小酒杯，总有人渴望拥有一只鸡缸杯，成化斗彩究竟有什么魔力吸引着一代代人？

“最重要的是那个韵味。”涂杏花指了指嫩黄的小鸡，它兴冲冲地伸着头，脚丫子几乎飞起，色泽没那么均匀，却又有一种毛绒绒的质感。“成化斗彩，最难的是它这种洒脱。”

洒脱，是生在帝王家最难拥有的东西了。

看着这群鸡悠闲自在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朱见深作为一个帝王会钟意如此家常的画面，还将它送给心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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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早在他晦暗的少年时代，他已经问过上天，为什么不让自己降生在普通人家，过一种平凡但温馨的生活。

所以等到自己可以作主时，他不仅要娶心爱的女人，要一世只有一双人，还要用当时最为顶级的斗彩技艺做这只杯子，寄托自己对平凡人生的渴望。

这是一个人对待生活的深情：无论命运蹉磨，对幸福永不放弃。

而今天，当我们手握这只鸡缸杯，听着涂杏花老师讲述她的斗彩人生，这何尝不是她对生活的深情：不论岁月几何，对美与手艺的追求步履不停。

那也是这个世界之所以美好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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