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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到来时,没有一个好人是无辜的

 山阴张侯 2023-01-09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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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发展了这么多年,如果说存在哪些问题的话,那么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农村。

农村最大的危机则是文化和信仰危机。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在上世纪的中国刑法中,流氓罪是一个至今被很多人熟知的罪名。在大众的普遍认识中,流氓罪多与男女之事有关。因而,当时的判例中不仅有男流氓,也有女流氓。

上世纪80年代,流氓罪属于重罪,被列为严打之首,许多人因此丢掉了性命。

90年代中期,中国社会开展的治安大严打,已经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教训。我们决不能再来一次“严打”,当今社会已然承受不起这种高昂的成本。

这两年的青年人失业率特别高(如果算上一些送外卖、开滴滴、做直播的灵活就业群体,这个失业率还会更高),一些农村落后地区出现了不少“街溜子”。

我始终认为,对于农村的“街溜子”,不能一味地惩罚,如果他们都有个好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娶个好媳妇,鬼才愿意一天到晚在村头溜达、找事儿呢。

事实上,流民向来是困扰中国社会的一个顽疾。

流民是对传统的农耕社会最大的嘲讽,流民居无定所、不事生产、唯恐天下不乱、热衷于搞事情玩阴谋。

当一个农耕社会出现大量流民时,意味着社会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都出现了难以逆转的倒退和破坏。

城镇化的快速推进,使得很多人的祖籍地和工作地相分离,只要有工作机会,他们就毫不犹豫地背起行囊转战千里,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当代流民”。

对于他们来说,生存和挣钱是最高信仰。如果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安置他们的信仰,那就是一个形式和内容都已然落后于时代的“过年”的习俗。

唯一能让他们放弃在大城市赚钱机会的,就是“回家过年”四个字。

可是当他们回到老家,发现这里一片衰败、毫无生机,置身于连村头老黄狗都懒得叫两声的场景下,这些农村青年倍感空虚和躁动。

当前农村这些没有工作、整天在村头溜达,见个面就让烟,三句话离不开“我cao,牛逼”的农村青年,他们往前一步是城市务工者,往后一步就是当代流民。

像河南等省份,其很多农村地区的物质和精神都很贫乏,可以说是一种真正的文化和生存危机。

2

现在的农村文化,本质上就是没有文化。因为没有文化,所以往往把那些功利的、庸俗的、丑恶的行为习惯,奉为文化圭臬。

我们今天固然还在使用汉字和汉语,但我们没有传承下来文化的精神,而只传承了文化的载体。

明朝中期时,人们在走亲访友的同时会互赠一种二寸宽、三寸长的笺纸,笺纸上不仅绘有各类精美灵动的图案,还会用清雅小楷写上对方的姓名和祝福语,类似于现在的贺年卡。

文征明《拜年》诗里说:

不求见面惟通谒,名纸朝来满敝庐。
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简不嫌虚。

为什么,这么高雅的传统就没人传承呢?

为什么,我们传承下来的都是一些类似于放炮、劝酒、打麻将、斗地主等风俗

(我当然不否认这些也是传统的一部分,但很难说这些是高雅的情趣和行为)

你家的鞭炮震天响?我家的比你更响!

你在别人那儿就能喝,到我这儿就不能喝了?!

我上次在你那输了钱,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赢回来!

原来,我们都已经不会裁纸、不会绘工笔画、不会写小楷,只会在酒酣劲高的时候搓搓麻将、斗斗地主,顺便吹吹牛逼

一次又一次的yun动,已经让我们习惯了去“斗”。鞭炮、劝酒、麻将,这些活动的共同特点是:充斥着一种浓烈的“与人斗”的心理,把这种心理,无缝灌输到一个民族的灵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么难的事情,我们却做到了。

在当代中国农村,一切精神内耗和自我挤兑的现象都在上演

如果说传统农耕社会的农村,在宗族和地缘的纠合下“抱团取暖”,今天的农村地区,更像被工业化和现代化的机械手臂抛弃在犄角旮旯的废品。

外地人不愿意来,本地人没有归属感。所有人都在一种客居的状态下,在精神和文化的荒漠里挣扎。

这些年,在地方赶超式的发展思维下,在“高增长和高消费”的喧嚣中,很多地方政府学会了奢侈挥霍,大建楼堂馆所、搞形象工程,为了抬高地价为建一些毫无意义的基础设施……

城市面貌确实日新月异了,但归属感也越来越淡薄了。

领导的一份红头文件就可以改建一座广场、一条商业街,民众很难觉得自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不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家。

因为,如果是自己的家,别人无论要干什么,总要经过自己同意的。

3

农村文化是朴实的,也是现实的。“勤劳致富”这句话对农村人特别管用,朴实的农村人特别信奉这句话

但当勤劳不能致富时,各种人心浮动的现象就在农村显露了出来。

因为无所凭借、无所留恋,所以农村街溜子往往胆子特别大, 在构建现代国家的过程中,乡绅和士大夫等中间阶层几乎是被暴力机器瞬间碾碎的。

鸦片战争以来,为追求现代化,我们付出极大代价——不惜解构承载中国文化的知识体系,亲手摧毁维系传统文化的乡绅和自治道德。

(新派知识分子将其比喻为文化上的“自宫”,正如子宫是孕育生命的载体,地方乡绅和中小贵族是基层文化的载体,载体被摧毁了,则文化自然没有所承载之物)

对工业化的渴求压倒了政治参与或政治竞争的诉求,更为重要的是,工业化需要资本积累,国家主导的工业化也需要资源和资本,只有从农民身上榨取。

农业集体化不过是打造了一个庞大的征税系统,而这也恰恰顺应了经久不息的儒家传统。

暴力是手段,不是目的。

对于程序正义的忽视,常常使我们把暴力当作目的。

暴力既然是一种摧毁方式,摧毁了一切牛鬼蛇神,但暴力往往不具备审美价值,其所到之处,农村传统优良的道德和文化已经解体,江湖气、丛林法则和精致而冷漠的实用主义价值观,已然统治了当代中国农村。

当城镇化大浪潮裹挟而来时,农村传统道德观念正面临严峻考验。迷信盛行、拜金主义等一些农村道德失范问题,严重侵蚀着传统乡村秩序。

一些乡镇企业破坏了农村的生态环境,邻里关系变得淡漠和紧张,经济形势下行导致安全感丧失,焦虑感倍增。农村心理对自我价值的认知完全趋于利益化,金钱成了衡量自我价值的唯一标准,消费文化已经成为农村社会的主宰性的意识形态。

对于鹿邑县来说,它只是当代中国的一个缩影;而中国对于鹿邑县,却像一个既近又远的幻梦。

鹿邑县有“老子故里”之称,可这里的大部分领导和民众,除了像背歌词似的背几句《道德经》之外,对于老子背后的文化精神,既不感兴趣也缺乏深入了解的精力。

对于这座并不大的城市来说,老子更像是一个招商引资的名片。

文化功利心态导致了真善美的价值的失守,以前还可以靠赚钱来作为生存的信念,当钱越来越难赚时,一切信念都在当代的宏大叙事下变得脆弱。

看似好的事情,执行起来也左右为难,进退失据,基层苦不堪言,既没又没。

当代农村居民精神上的那种虚脱感,恰似文化危机蔓延下的临床病状。

做一个大时代下的平庸的好人,也许是很多人近乎于无奈而很自然的选择。

平庸是底色,也是本色;从历史上来看,好人向来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只有在一个不那么好的人的带领下,好人们才敢小心翼翼迈出解决问题的一步

也许,从虚脱到虚无,差的也只是一个无力的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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