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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苑】谢东升||谁是岳母的救命草

 颍州文学 2023-01-10 发布于安徽




谁是岳母的救命草

文/谢东升

时值冬至节气,按照家乡的传统习俗,要去为九泉之下的亲人送把纸钱。十四年前,受尽病痛折磨的岳母寿终正寝,埋葬在村东头的五股梅花山上,沉睡在离公路不远处的枯草丛中。

天空灰蒙蒙的,地面湿漉漉的,到处弥漫着病毒的气息,N95口罩覆盖着整个面颊,呼啸的北风将五股梅花山树桠上最后一片枯叶吹落在地。

名字虽然叫作山,其实只是一座约莫一万平米左右面积的土丘,仅比周围的庄稼地高出不足五米。相传,曾经山上梅花遍野,五彩缤纷,加之又是南来北往商贾云集的必经之地,长此以往渐渐形成了五股纵横交错的羊肠小道。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村里在这片土地上种植了梨树,特别是到了夏季枝繁叶茂的时候,到处都是阴森森的景象,不时会有乌鸦的哀鸣和黄大仙的穿梭。后来,村里人家有了丧事,都将亲人安葬在梨树园里。到了二十一世纪初,周边村组的百姓也相中这里,坟茔一座挨着一座,被誉为阴曹地府的“小上海。”

岳母年轻时嫁到一个名叫南涧的村庄,当时岳父在徐州一家煤矿当矿工,每两个月休假一次。岳母在家干农活,岳父在矿上拿工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们的家离碧波荡漾的骆马湖仅有三里的路程,每逢鱼壮蟹肥、芦苇飘香的季节,岳母都要约上几个要好的姊妹到湖边割芦苇、下水围湖鲜,一串串爽朗的笑声在骆马湖畔回旋、回荡。

非常遗憾的是,岳母遭受过一次严重伤寒,一生都没有开过怀,相继抱养了两个女孩,长大后个个如花似玉。岳母没有上过一天学,但是她用农村妇女独有的方式抚养,用博大的胸怀诠释着母爱的光辉。

有一年,岳父在井下工作时,矿上领导下来检查指导工作。不料上方一块松动的煤矸石即将坠落,眼看就要砸到领导,岳父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踢了过去,领导安然无恙,石头却砸在了他的右腿上,顿时血流如注。住院了几个月,岳父便办理了伤残病退手续。伤退并不属于正式退休,矿里也是不发工资的,从此断了经济来源,家庭生活也变得拮据起来。

后来,经过一位亲戚作媒撮合,多年以后认为自己“瞎了眼”的爱人,同意与我建立了恋爱关系。虽然两家原本也是亲戚,但是我们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况且自小都在一起玩耍,有着深厚的情谊基础,对各人的性格脾气也比较了解。当媒人把想法委婉地告诉岳母时,不善表达的岳母喜悦地说:“东儿当我女婿,俺拍巴掌欢喜。”

1995年底,在没有奉上一分钱彩礼的情况下,我们顺利地领取到了鲜艳的结婚证。当爱人坐进迎亲的红色“桑塔纳”婚车,岳母却哭成了泪人,她不是舍不得女儿出嫁,而是因为没有体面的嫁妆陪嫁女儿心存愧欠。

结婚一年,我们的大女儿降生了,看着乖巧可人的外孙女,岳母满脸笑靥,仿佛又年轻了许多。祖孙俩毫无掩饰的亲昵,惹得我和爱人的“嫉妒”。女儿天生调皮,少不了受到我和妻子的训斥,岳母总是数劝我们,说调皮的小孩聪明、树大自直等一些宽慰的话,让我们非常感动。

2008年春节前夕,一向身体健康的岳母突然出现感冒症状,在村医务室按照一般感冒治疗几日,因不见丝毫好转,我便与爱人一起去把她接到城里。为了防止误诊,又带岳母到市内一家最好的医院,托熟人找几个医生检查,均认为无大碍,医生说每天按方吃药打针,不几日就会康复。

临近春节,岳母不放心岳父一个人呆在老家,我们又去接岳父。岳父听不进我们的好言相劝,执意春节不去我们家,他说家里虽然没有值钱的家什,总之这还是自个儿的家,如果到出嫁的闺女家过春节,会遭邻居笑话的。我们不好再勉强,便留下节日的礼物和过节礼金以及保重身体的宽慰话。岳父叮嘱我们一定要照顾好岳母,期待着早日康复回家。

岳母知道妻子怀上二胎后,心情格外地高兴,精神也抖擞了许多,还想着帮助我们收拾家务。只是由于身体的不适,没动几下就有点气喘吁吁了。

春节过后,又带岳母到医院做螺旋CT检查,医生诊断为脑梗塞,开出药物治疗一周、外加中草药调养的处方。不几天,岳母胃部感到恶心,饭后不断呕吐,食欲迅速下降。经胃镜检查诊断,结果为一般性胃炎,中医师开中药调养,之后呕吐便消除了。这让大家看到了希望,都认为岳母是个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不料,随着时间的推移,岳母偶有发烧迹象,出现头重脚轻、双腿行走摇摆、嗜睡等现象。寻问岳母哪里不舒服,她说除了感到脑涨、有跳动的疼痛外,没有其他部位不舒服。这让我们心里非常惆怅。

面对岳母病情仍然不见好转,还有加重趋势的实际,我们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迅速驱车来到徐州医学院附属医院。医生对携带去的CT片看了许久,说“不像脑梗”,怀疑脑部受到感染。他们立即为岳母做脑电图测试,结果显示为中重型脑炎。这时岳母已双腿无力,由我背着住入神经内科的病房。从此,岳母进入昏迷状态,大小便失禁,胃鼻管注射流食,三日后需要输入氧气,插入导尿管排尿。

通过医生实施腰椎穿刺术,抽取岳母脑脊液化验,诊断为结核性脑膜脑炎,但是细菌培养单据上有“未找到结核杆菌”字样。再次经过螺旋CT超层检查,最终确诊为结核性脑膜脑炎。

这时,岳母的体温忽高忽低,最高体温39.3度,最低体温降至35.3度,医院两次下达病危通知书。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我的手臂不停地颤抖。医生告诉我们,这是世界上至今没有攻克的疑难病症,病人死亡率极高,随时都可能丧生,除非出现奇迹。听到这样的结果,我的泪水忍不住跌落下来,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嚎啕大哭。

在徐州住院的日子里,我们一直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密切监视着岳母的身体变化,哪怕是脚趾头的微丝一颤,也会让我们激动一阵子。

在医院无能为力的情况下,遵循父辈们的商议结果,我们租车把岳母送回她生活三十多年的老宅。简陋的院落,葱郁的菜地,一片蛋黄色的油菜花刚刚绽放,两只通人性的狗儿在床前撒欢儿。

当年岳母刚满五十六周岁,已经被无情的病魔折磨得遍体鳞伤,曾经健壮的体魄,只剩下凸出的骨骼和皱巴巴的皮肤。每天,她躺在病榻上紧闭着沉重的双眸,插入胃鼻管的另一孔不时传出浓重的鼾声,她那微微浮肿的四肢上,轮番滴注着十瓶大大小小的吊针,从早晨一直滴注到深夜。

每当夜幕降临,我仰望闪烁的星空,在苦苦的寻觅着,哪一颗星星属于岳母。我在广袤无垠的田野中急切寻找,哪一棵是岳母的救命草?其实,我的要求很低,只要拥有一株就足够了。

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善良而苦命的岳母永远离开了我们。

作者简介:谢东升,笔名锺吾牧童,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江苏省新沂市后栆墩人,现供职于一家县级供电公司。喜欢摄影,爱好写作,多年从事基层党建工作,先后有新闻、摄影、文学等作品在《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新华日报》《中国电力报》《国家电网报》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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