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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屈军生:关于李庆辰及《醉茶誌怪·马生》其他

 W行走在人世间 2023-01-10 发布于陕西
【前言】能于寻常处,发现不寻常,并且能够不惜代价,多方查证,找寻事情真相,这就是屈兄军生的乐趣。只不过这样的乐趣并不为世人所看重,但军生兄却乐此不疲。“乐其乐”,且不因外界环境而改变,这就是军生兄的可爱之所在。祝愿军生兄继续坚持走自己的道路,多出小品,多出精品。

关于李庆辰及《醉茶誌怪·马生》其他

文/屈军生

李庆辰(?——1897),字筱筠,号醉茶子,天津人。大约身历道光至光绪四世,仅为诸生,“襟怀旷逸,力学安贫,诗以盛唐为宗,五律尤近老杜”(引文见《天津新县志》)。有《醉茶吟草》二卷存世,其以课徒为业。其友杨光仪序云:“醉茶子,诗人也,落拓一衿,寒窗坐老。”著有《醉茶誌怪》四卷,三四六篇,此书合《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二书之体例而为之,然实以志怪为主(见程毅中《古体小说钞(清代卷)·醉茶誌怪》解题)。《醉茶誌怪》于清光绪十八年壬辰(1892)初刊于天津。

《马生》是卷一中的一篇,记录了阴司知识分子大烟鬼——燕都马君妍的寡廉无耻的讨烟吸食的故事。这件事引人深思的同时,亦让人反思。

清朝中叶,外夷大量输入的鸦片烟(大烟土)对中华民族危害作用颇大,并引发了二次鸦片战争,使中国遂步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其影响深远,至今尚未绝迹!用清末大儒俞樾写的小说《鸦片烟膏》里的话讲,这是大劫,是用来除人的(不吸食鸦片烟膏者除外)。而今的全球新冠病毒感染,想想也是上苍用来除人的办法之一!

补山老人赵文竹老师亦讲:“这场疫情是上苍对人类恶业的一次清算和淘洗,也是对人性、信仰、智商、福报和生存能力的一次全方位大考。最终必然是执迷不悟一意孤行者淘汰,懂检点会反思者升华,善根厚能心安者胜出。”

附:(一)《马生》全文:

徐若玉,青齐人。以故入都,寓涿鹿客舍。夜卧吸烟,忽灯光青黯,烟筒塞窒。遣仆探以铁签,再试如故,乃祝曰:“傥有幽魂亦嗜此味,不妨略尝。仆非吝嗇者,何必作此惊怪?”因烧烟向空虚举,旋闻筒响飕飕,一囗居然吸尽,如是者再。徐曰:“既是同如,必是良朋,盍现形共谈,亦足释闷。”即见对面枕上卧一人,年二十许,面目黧黑,衣裳蓝缕,举手作揖状,形容足恭,笑曰:“仆名君妍,马娃,燕都人。幼时业儒,酷嗜烟,家君督责勿改,遂抑郁以没。服阕,有数人力劝改行,赠金使入都应童子科。至试期,贪烟未起。及醒,则红日半窗,试院门扃。乃淹留于烟肆,金尽被逐,寄身野寺,为僧服役。偶盗僧钱,僧徒重挞几死。乘机夜遁,乞食北行,途中病瘾困惫,卧柳下,不图葬诸犬腹。家君在冥曹为六路司吏总管,深恶痛绝,闭予于幽室,烦苦殆不可言。有父执数人知之,力谏家君,乃出诸幽室。时冥间考取遗才,以补司吏之缺,遣予应考。途行经此,闻烟气飞空,不觉喉中奇痒难耐,故此相扰。”问:“考期何日?”曰:“即今日丑刻入场,明日午刻出场。”徐曰:“此其时矣,君胡不行?”曰:“再求少赐恩膏,便当贾勇前进。”除又与之。未几,鸡声动野,明星有烂。徐曰:“天将晓矣,尚流连耶?”生曰:“予酷好此,每吸烟一口,便觉两腋风生,飘飘然如上九霄而登大宝,虽玉皇香案吏亦不屑为,况专取冥差耶?即使补作冥王,予亦不去。”徐闻大怒,声色俱厉,曰:“此物非不可尝,苟文人墨客,浅尝辄止。用以陶悦性情,有何不可?若因此丧产败家,寡廉鲜耻,断不可为。”生云:“君言差矣。大抵我辈皆应运而生。昔人嗜酒,今人嗜烟,气运使然也。若再历数百年,更不知又有何物之可嗜也?使古时有烟,吾知嵇康、阮籍、刘伶、陶潛诸人,必溺烟而不起矣。且必有人云,'若使某人为烟帝,定须封我隐乡侯’矣。嗜酒为名士,岂嗜烟非名士乎?”徐曰:“嗜己之烟,已非名士。况嗜人之烟,而要为名士乎?”生曰:“毕吏部盗酒,不拘小节,古今称之。我马君妍直,与毕卓并著。”徐怒,欲忿老拳,仆闻入室助之。生跪而哀曰:“冥律不比阳世愦愦,凡投考不到者,便捉去下刖足狱。此刻试期已误,罚必不免,况家君不能容。叩求长者仁慈,许寄床下。此后吸烟所不敢望,乞取贵斗中馀黏可耳。”徐骂曰:“何物饿鬼,无故缠人。仆为我力博之。”方格斗间,忽簾钩作响,一牛头厉鬼持钢叉入,大呼曰:“尔在此耶。吾奉王旨搜罗考试不到者,牵赴市曹行刑。王曾有例,患病有事故者均免,独吸烟、赌博、宿娼三等人,例所不赦。”生闻言若崩厥角,乃谓曰:“牛兄请息怒,此间烟味颇佳,曷不吸食?”即取盘中铜盒,捧献牛鬼。鬼接盒,颜稍解,揭视盒中,已无馀沥。大怒,骂曰:“无耻贼,以他人之物媚人,而又诳人,予誓擒尔去。”徐曰:“何不速叉?”生急取烟灰,徐力夺而弃于地。生乃伏身就舐,向鬼曰:“牛兄试尝尝,味胜刍豆多矣。”牛怒曰:“我虽牛首而食人食者,汝以我为畜耶?”以叉刺其胫,生长号如斩豕。徐劝勿斃其命,视之已死。徐深怨牛,牛曰:“无妨,无妨,此非真死,乃咽喉科所谓斗底风也。嗅以烟灰立愈。”试之果苏,乃令牵去。鬼觅锁,生脱然而逃。徐惊曰:“可为奈何?”鬼曰:“此子狡滑,闵不畏死,然去当不远。君东邻有煮烟者,定往依之。予别矣。”乃持叉去。徐遣仆往探东邻,见烟渖淋漓满地。问故,邻人曰:“适有怪风一旋,炉鼎倾覆,灾不知其故。”仆语其由,邻人急请术士驱遣。三日屋中旋风不休,直至地乾馀渖,风始寂然,意其又寻他处也。

醉茶子曰:烟之为累,如此其甚哉。倾家败产,犹不改悔,真囗腹之害为心害矣。予尝戏作《陋室铭》体,附录以博一笑。“灯不在高,有油则明。斗不在大,过瘾则灵。斯是烟室,惟烟气馨。烟痕黏手黑,灰色透皮青。谈笑有荡子,往来无壮丁。可以供夜话,闭月经。笑搓灰之入妙,怪吹笛而无声。长安凌烟阁,馀杭招隐亭。燕人云:欲罢不能。”

(二)俞樾〔1〕著《鸦片烟膏》(见《右台仙馆笔记》卷二)全文如下:

绍兴老儒王致虚言:乾隆之末,有贾慎庵者,亦老诸生也。尝梦至一处,似大官牙署,重门尽掩,阒其无人。正徘徊间,俄有数人拥一妇自远来,至此门外,将妇人上下衣服尽去之。妇犹少艾,微有姿首,莹然裸立,羞愧之状,殆不可堪。贾素负气,直前叱之曰:“若輩何人,敢肆无礼!”众微笑曰:“此何足异?”言末毕,门忽启,有数人扛一巨桶出,一吏执文书随其后而去。众即拥裸妇入,贾亦随入。历数门,至一广庭,见男女数百,或坐,或立,或卧,而皆裸无寸缕。堂上坐一官,其前设大榨床,健夫数辈,执大铁叉,任意将男妇叉置槽内,用大石压榨之,膏血淋漓。下承以盆,盆满即挹注巨桶中。如是十馀次,巨桶乃满,数人扛之出。官判文书付一吏,与同出。贾视吏,乃其已故邻人周达夫也,因前呼之。周惊曰:“子胡在此?此岂可久留邪?速从我出。”贾问桶中何物,周曰:“鸦片烟膏也。”时鸦片烟未行,贾不知有此名目,因问鸦片烟何物?周曰:“方今承平日久,生齿繁衍,宜有大劫销除。而自来大劫,无过水火刀兵之类。遇此劫者,贤愚同尽,福善祸淫之说往往至此而穷。是以上帝命诸神会议,特创鸦片烟劫,借世间罂粟花汁熬鍊成膏,供人吸食。食此烟者在劫中,不食此烟者不在劫中,听其人之自取,不得归咎于造物之不仁。而有此劫以销除繁衍之数,则水火刀兵诸劫,可以十减五六矣。然罂粟本属草花,自古有之,其汁淡薄,不能熬膏。故又命九幽主者,于无间地狱中,择取不忠、不孝、无礼义廉耻诸罪魂,录送此间,榨取膏血,转付地上山陵原隰坟衍之神。使将此膏血灌入罂粟花根内,血根而上达花苞,则其汁自然浓郁,一经熬鍊,光色黝然。子试识之,数十年后,此烟遍天下矣。”贾欲更有所问,忽又有人驱数十男妇至,鞭策甚苦,齐声呼号。贾悸而醒,以语人,人无信者。至道光中叶后,鸦片烟果盛行,而贾已前死矣。然其语犹在人耳,故其时皆言鸦片烟中有死人膏血,实由此语传讹也。

〔1〕俞樾(1821-1907),字荫甫,号曲园居士,浙江德清人。清末著名经学家、文字学家、教育家、文学家及书法家。道光三十年(1850)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咸丰二年(1852)为翰林院编修,五年简放河南学政,七年因拟试题割裂罢职。后居苏州,绝意仕进,专心著述,先后主讲苏州紫阳书院、杭州诂经精舍达三十馀年,声名远播海内及日本、朝鲜。其孙俞陛云,曾孙俞平伯。章太炎、吴昌硕和日本井上陈政出其门下。著有《春在堂全书》近五百卷,内容博大精深,涵盖经学、诸子学、史学、训诂学以及戏曲、小说、诗词、书法、民俗文化等诸多领域。俞曲园真乃晚清著名朴学大师也。《清史稿》卷四八二有传。《右台仙馆笔记》为俞樾晚年所著,前四卷中故事多见于先出之《耳邮》,盖即《耳邮》之增订本。有《春在堂全书》本,刻于光绪二十五年(18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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