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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河往事

 唯我英才 2023-01-10 发布于河北


  据说府河发源于满城一亩泉,因为流经古城保定府而得名府河。千百年来,她穿城而过一直往东缓缓流向白洋淀。小时候我家就在离河边不远的刘守庙附近。那时河水清清,浅水处的鱼儿悠然的在碧绿的水草间游来游去。三三两两的木船冒着淡淡炊烟,慢慢地航行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在桃红柳绿的春天,府河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




  我们几个要好的玩伴常常相约到河边捉鱼摸虾,水上人家悠闲的生活让我们都很羡慕。木船好像是他们流动的房子。每当做饭时,船家就直接舀河水淘米洗菜。最令人惊奇的是船家的鱼鹰,那鱼鹰一头扎进水里,不一会儿从水里钻出来,船家用竹篙把鱼鹰搭到船上,倒提鱼鹰,用手一捏它的脖子,鱼鹰便哗哗吐出许多鱼来,我不知道船家施了什么法术,鱼鹰为什么那么听话,后来听说鱼鹰是经过训练的,它的脖子系着一条不松不紧的绳索,小鱼它就咽了下去,大鱼便留在了素囔里,人捏它时只好吐出来。我那时就幻想有一只鱼鹰,那样我就可以有吃不完的鱼了。





  河边有一座不知什么年月用青石修建的船闸,水从拦水的大木板上流下像个小瀑布,管闸的人在落差约两米的河面支了几张长方形的网,浪花里的鱼不断自己往上跳,它们可能在跳龙门吧 ?可没想到跳到了人们设计的圈套里。水闸下面的河道经过多年的冲刷变的又宽又深。夏天总有一群胆大的光着屁股的男孩在那里游水,每年也总有一两个溺水的孩子鼓着大大的肚子被人捞起放在倒扣的大锅上往外控水,那救不活的孩子就永远留在了河里。



  水闸旁有一座飞檐斗拱的旧庙,里面黑洞洞的,不知供奉的是什么神仙。几棵合抱粗的大柳树长长的枝条直垂到河面。闸台自然成了消夏的好去处,那里经常有大人钓鱼,看到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儿被钓上来,我心想这有什么难的。我回家把缝衣针烧红弯成鱼钩,穿上缝衣线,用牙膏皮熔化做成铅坠,又找来一根竹竿。挖了几条蚯蚓,兴冲冲的到闸台上去钓鱼。别人告诉我如果感觉到鱼杆有微微的抖动,那就是鱼在咬钩,要立即用力往上甩杆以防止鱼吃了鱼饵跑掉。那天刚下杆不久,就感觉鱼在咬钩,我的心砰砰的跳着,猛的一甩杆,鱼没钓着,鱼钩却一下子钩在了自己的脸上。幸亏自制的鱼钩没有倒刺,我忍着痛,在众人的大笑中从脸上摘下鱼钩,赶忙溜回家去,从此打消了钓鱼的念头。



  一九六三年夏秋之交时,大雨小雨一连下了七天,平时温顺的小河变得暴躁起来,河水平了河槽,水里漂浮着从上游冲下来的箱子柜子及木头等,有大胆而水性好的人去捞那些东西。河水天天上涨,很快越过河道到处漫灌,刘守庙的大木桥也被大水冲走了,中断了两岸的交通,家门外田野低洼处已是片片汪洋。父母亲简单收拾了家里的东西,把怕水的物件和家里养的小猫及猫食放在一个吊在房梁上的平台上。阴沉沉天空下着雨,父亲扛着行李,母亲抱着弟弟,我们一家随着两排平房的人们沿着铁路向西往父亲工作的工厂转移,有段铁路路基被水冲刷的只剩下铁轨和钉在一起的枕木,悬空的枕木下是湍急的水流,我战战兢兢踩着一个个枕木行进,父亲有力的胳膊一把抱起我大步走过了危险的“铁轨桥”,在父亲的臂弯里,我感到所有的危险都消失了。大水退后,我们返回家中,平台上的小猫已不知去向,屋里水泡的痕迹有一米多。



  小河又恢复了原样,田野里却留下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湖泊”,人们都去里面捉鱼,哥哥竟从中捞回了一条金鱼,后来知道它是从公园里冲出来的,我们一直养了一年多。湖泊慢慢干涸后,我们用湖底黑褐色的胶泥做手枪,捏小玩具。一天,我们在龟裂的胶泥底层突然发现了一条滑溜溜的大泥鳅,伙伴们马上回家拿来铁锹脸盆,热火朝天的乱做一团,欢笑声尖叫声不时在田野里响起,夕阳的余辉中,泥猴似的孩子们每个人都是满载而归。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那锅美味的泥鳅至今记忆犹新。




  每逢每年的阴历三月十五,刘守庙就举办一连七天盛大的庙会。提前几天人们就在刘守庙周围几条马路边搭起许多席棚,保定周边十里八乡的人们纷纷涌入刘守庙上庙,庙会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最吸引孩子们的是各种小吃及木制的刀枪剑戟、纸制的花脸面具,还有拉洋片的、演马戏的、放电影唱戏的等让我们眼花缭乱。我们感觉庙会比过年还热闹。



  离庙会远的市里人可以从南关花一毛钱坐船往返,载人的大船有六到八名船工,他们分列船的两侧,光着脚弯着腰迈着整齐的步伐,用长长的带铁尖的竹篙用力撑船。每每走到船头他们就提起河水涟涟的竹篙,默契的同时转身走到船尾重复撑船的动作,木船水里行,船工船上走。逆水时船行五里,船工可能要走十里。长大后我看到一则迷底是竹篙的谜语一下子让我想起了童年: “想当年绿叶婆娑,看今朝绿少黄多, 莫提起,莫提起,一提起泪洒江河!” 我想这迷语的作者可能是个劳累了一辈子的船工吧?。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扫荡了古城保定,大人和大孩子们狂热的到处破“四旧”,人们的革命行动几乎将所有的古迹、文物毁坏殆尽。那时,几乎所有的书籍都成了“毒草”。学校也纷纷停课闹革命。记得是六六年的九、十月份,一连几天,几辆汽车不知从什么地方拉来许多未打包的书,在河边木码头旁堆成了两座书山,我们这群没处上学的孩子到书山上去玩,突然发现其中有好多小人书,我们把书藏在衣服里拿回家,当时我们这群三四年级的小学生只知道拿那些小人书和自认为好看的故事书,大部头和精装书全都不屑一顾,长大后每每想起后悔不已。我们每人来来往往至少偷了几十本,后来就有人看守,断了我们偷书的念头。我们失望的看着那些崭新的书全部被装船运走,听说要把书运到造纸厂重新造纸,我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船只惋惜不已。偷回的那些书在很长的时间里充实了我们枯燥的生活。至今依稀记得我曾看过《刘志丹的故事》、《把一切献给党》等带插图的字书及中苏小孩友好、大跃进、灭四害等内容的小人书。


  一九六七年以后河中经常“翻河”,水里的大鱼纷纷浮到水面,河边漂着许多翻着白肚皮的小鱼,慢慢的鱼虾绝迹了。河两岸竟连草也不长了,发黑的河水泛着白沫,吞噬了河中所有的生命。随着我少年时代的结束,府河终于死在了工业越来越发达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时光荏苒,离开家乡已三十余年了,故乡每年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城市越来越大,钢筋水泥的大厦越来越多,聪明的人们造出可以乱真的假树、假花美化环境,可那个宁静、自然、纯朴的古城却湮灭在喧嚣、浮华之中了。岁月的河流也将府河的秀丽风光与我的少年时代一起带走了。       

              2009年原作于鹿泉

                 * * * 府河老照片 * * *


府河上扬起的风帆


一百年前府河的纤夫


水上人家


运输苇席的木船


府河岸边拉洋车的“骆驼祥子”


那会儿的河水是可以吃的,从府河取水的人。


从府河天水桥看保定城墙

保定城墙毁于上世纪五十年代


南关府河天水桥


天水桥下


  曾经灵秀的保定古城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今天的城市遍布高楼大厦,“泯然众人矣”!

             2019年7月修改为美篇

注:本篇所有照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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