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年 ![]() □黄继瑜 我们沭阳的农村把腊月二十四小年称作"祭灶"。小时候,我父亲从街上买回一张十六开大的黄纸,上面印有马的图䅁,叫作灶马,贴在锅屋的烟熏墙上方;又在土锅灶前烧纸磕头,祈求灶神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就是祭灶。 ![]() 祭灶标志着过年开始了。这时候,我父亲最常说的话就是:″有钱没钱,买纸糊年。"那是大集体年代,物质匮乏,社员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年也没有什么可忙的。当时,公社和大队的忙年囗号是:″确保每家每户大年初一能吃上一顿饺子。"由于贫穷,各家都无法讲究吃喝穿戴,只能买一角钱一张的红对联纸将就着糊年,沾沾喜气。各家还要买五颜六色的挂笺,每门五张,贴在门楣上,一家有多少个门就买多少门挂笺。我们沭阳人称挂笺为“挂琅”。挂琅有高低贵贱之分,钱多的就买精美漂亮的,钱少的就买色暗质差的。 ![]() 其先,我父亲买回两张红纸,请识字的大人帮我家写春联。我读四年级以后,就学写春联了。写春联,首先要有内容,现在我还能记得第一次写的一副春联是″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其余的内容只好去抄袭人家的。我写出的对联,字很差,歪瓜裂枣的,不成样子,父亲说:″好难看哦!猫抓狗啃的。" ![]() 几副春联凑合成了,还有杂七杂八的“小零碎”更难写。我只好走门串户,去求哥拜姐,虚心向人家求教,并一一记下。 石磨上要写″白虎大吉”、秤盘上要写″黄金万两"、笆斗上要写″斗大元宝"或″日进斗金”、土缸上要写"招财进宝"、水缸上都要写上″活水长流″……这些内容都要斜对角写在一张正方形的红纸上,像是一个字,和现在的“福”字一样,人们称之为四字合体字。还有横联(批),贴在已贴好挂琅的门楣上,其内容,初学者也没有什么讲究,当时,我只会写"毛主席万岁"、"人民公社好"之类的。各家大门外的墙上还要写″开门大吉,出门见喜";锅屋里还要贴灶君画,小孩子见了,都会说″灶爷爷灶奶奶,给俩钱做买卖″,灶君画两边也要写上″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家中有小橱柜,两边也要写上″外挂黄金锁,内藏白玉珠";家中如有独轮、土驴车或平板车,也要写上″日行千里路,车载万石粮";就连猪圈门上也要贴上写着吉利话的红纸。这些内容都要写成小对联。贴时都不容易,必须对号入座,以免贴错,闹出笑话。那么多的“小零碎”虽然很难写,但其内容好,迎合人意,无不反映出人们对丰衣足食美好生活的憧憬,对和平幸福、发家致富的盼望。剩余的丁丁拐拐的小红纸也都不能浪费,写上“喜”“福”随处可贴。 ![]() 除夕的中饭后,家家户户都开始贴春联、贴挂琅。不一会,各家大红春联门上贴,五彩挂琅门楣飘。在夕阳辉映下,空气中都泛出淡红色,好一派辞旧迎新的祥和景象。家院里、锅屋堂屋,凡该贴红纸的地方都贴上了写有吉祥语的红纸,充满喜庆。到此,年就糊好了。 大年初一,父亲早早就起来,揭下灶马,连同纸钱一起烧在锅灶前,磕三个头,这就是"揭灶"。这标志着旧的一年已完全翻过去;同时,也揭开了新一年的序幕。 从上世纪的一九六七年春节开始,各家买纸糊年的习俗受到“破四旧立四新"的冲击,换成″忠"字满天飞;春联也革命化了,内容大都是毛主席诗词和毛主席语录之类的,再没有人写″喜气盈门”、″出入平安"等祝福迎新的″小零碎″了。 ![]() 改革开放的东风吹遍了祖国大地,经济复苏,由社员更名为村民的人们变成了小地主,过春节买几副现成春联和几张“福”字贴贴就行。再没有人去精打细算买纸写春联,贴“财神”,因为财神早被盼来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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